毒日头(第3/7页)

红脸老健伸手就去揪对方的衣领,被花鲇挡开了。老健隔着一个肩膀嚷:“你这个王八种睁大了眼看看,这么多人有一个拿刀拿枪?有一个拿棍?你要找不出来,我今天就把你劈腿挣巴了!你心里打了什么算盘谁不知道,你就是想当奸人,想把全村人卖了买酒喝!你明明知道大伙儿是要上个状子诉诉冤情,满心里都是好意,还反过口来诬人!你闺女被害成了什么,你一转眼就忘了,想当奸人,你是天底下最难找的狗东西、白眼狼……”

小白上前劝着老健,老健根本不听。小白对在他耳朵上说了又说,他才煞住话头。小白对老荒说:“老百姓没有别的企图,他们作为受害人也有这样的权利,你亲口答应了站在他们一边、要领他们干的。”

老荒对小白说话时声音稍小了一些:“我是答应了,可这是上‘万民折’的年头?你是鸡鸡分子,你心里比谁都明白,今个是不是上这个的时候?你说!”

“你偏要叫成‘万民折’我也不反对。不过在折上领头签名的就是你,你也签了名……”

老健对身边另一个说:“跟一个畜牲说这些,屁用不顶,还不如弄点大粪抹到他嘴里,然后赶紧上路……”

老荒听到了老健在说什么,在花鲇身后一个劲儿蹦跳,喊:“你等着我怎么跟你算账,你等着!真是反了你了!”

小白推开紧着上前的老健,朝走来的苇子挥挥手。苇子朝人群喊:“走走走,快走莫理他们!”

人群绕开车子往前赶去。我拉上老健的手走开。回头看看,车子前边只有花鲇和老荒了。他两个人对视着,然后钻进车里。车子再次追上来。当车子尾随而行的时候,有人在人群里大骂了一通,原来是老冬子火了。大家都看到老冬子不慌不忙从路边搬起一块米斗大的巨石,扛在肩上,一步一步往跟来的车子近前走去,嘴里咕哝:“你妈的穷酸不是。你妈的找砸不是。你妈的这一回给你报销了吧。”

在老冬子离车子五六米远时,车子终于停住了。它僵了一瞬,然后猛地倒退、窜逃。

一群人大笑。

四五百人踏起了一股尘土。太阳升到了半空,巨大的热力抛撒下来,像灼热的砖块一样砸在人的头顶。因为心急路远,有人建议踏庄稼地走:反正像样的庄稼已经没有多少了。一个个浊水潭、一道道脏泥湾要绕着走,让人心烦不已,一边走一边骂。化学气味、臭味,直往鼻子里钻。有些在沉陷地中间夹杂的绿油油的禾苗,煞是可爱。更远处,那一会儿沉到水里一会儿又凸起的道路交织着,像一张紊乱的大网。一会儿,那网上出现了一个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都看出是一辆辆车子——是大客车模样的。

大客车在前边停了十几辆或者更多,显然是等待走近的人群。

我提醒小白:这可不是一般的情况。这些车里少说也会有几百人。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老健问小白。

老冬子和苇子几个也走到老健身边。

小白眯着眼看着远处,无法判断。

人群出于好奇或其他,还是往前走。我问小白怎么办?小白不语,只带头往前走去。是的,到了时下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了。

走到近前才看出,这是一溜十三辆大型巴士,全都是新的,一看就知道是从集团那儿开来的。肯定是人群出动不久就有人发现了,然后报告给他们,他们这会儿出来堵截。车门紧闭,待人群距离五六十米时,十三个车门刷一下同时打开。每个车里都往下跳人:一色蓝黑制服,手持一根棍子;有的手里还持有高压电棒之类。但看不见枪。

“是局子里的人吗?”老健问。

“不,这是集团自己的保安队。”小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