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收集者(第3/7页)

一路上,跟包咕哝着出事的缘由:想不开的是一个小伙子,二十岁左右,在集团里看仓库,好像是因为玩耍耽误了工作,仓库丢失了什么东西,遂造成这个可怕的结局。真是玩物丧志啊,老大不小一个男人了,那么喜欢猫,养了不止一只,养得又肥又大。“人家不让带猫上班,他就偷着揣去。嘿唉,连吃饭都一个碗,恶心!”三先生听着,只不吭声。据说这个老人最大的癖好也是养猫,一辈子就是因为太喜欢猫了,连老婆都没娶。跟包一路上许多时间都在谴责猫的罪过,后来没听到一声回应,才把嘴巴收住。三先生见他不说话了,就回头瞥瞥。跟包立刻说:“他是害怕怪罪下来,再加上被人打了一顿,就在半夜偷偷吊在仓库前边不远的一棵歪脖子树上了。”

跟包后来对人说,当时老先生听了这句话以后,眉头一直锁着,步子快得追不上,一会儿就到了那个集团所在地了。

“集团的人不让靠近,不管是穿制服的还是什么别的人,谁也不让到出事地点去。谁要是不听劝告硬是往前挤,就咔嚓一棍打过来……”跟包的描述那一天的场景,十分兴奋。

他说由于和三先生在一块儿,这就完全不同了。为什么?就因为这当中有人认出了背褡子的人,接着又抱拳又作揖的,知道老人是取一味药来了。他们不光是将二人从一群咋咋呼呼的村里人中间拉出,还由一个保安模样的手扯着手领到那棵歪脖子树下。那人指指点点,取了一根粉笔,在地上描了一个圆圈。可是三先生并没有开挖,像过去一样,如果有可能的话,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不幸的死者。老人要在死者面前站上好一会儿,咕哝一些别人听不明白的话。那个保卫说这回可不行,这回得请示一下。保卫找地方打电话去了,半天才转回来:“看就看吧,领导说瞅上一眼就行了,外面家属正闹哩。”

三先生那天可不是瞅了一眼。他看得太细了。最后走出来,走到那棵歪脖子树下,看着那个粉笔画上的圆圈,摇摇头。跟包催他快些挖吧,他还是摇头。“怎么了?”“咱白跑了一趟,下边什么都没有。”“不挖咋就知道?”三先生小声对在跟包耳边说:“这孩子是被人打死的,他给移在了这棵歪脖子树下。”跟包将信将疑,还是从老人手里取过桃形铲挖起来。一直挖下了一尺多深——通常只要五寸即可——什么痕迹都没有。老人拍拍他的肩膀:“咱走吧。”

有一个巧嘴滑舌的乡头儿曾以三先生取“魄”之难为例,大谈这一围遭治理之好、生活之美:“想想看吧,咱这地方什么多了?电视机多了,小汽车多了,楼房多了!什么少了?冤死的人少了,上吊的人少了——不信问问三先生去,他这一年里硬是弄不到一个‘魄’!这有事实为证哩,这可不是胡吹着玩的吧?嗯哼?”跟包告诉了三先生,三先生摇头:

“那是因为水泥地多了。”

的确,有许多次急匆匆赶去,最后还是无功而返,都因为死者垂挂之处恰好是水泥地面——“魄”根本不可能穿破坚硬的水泥。

三先生的跟包只要一有机会就嚷嚷,像是在当众做出一个重大宣示:“现在的人哪,又自私又懒惰,都到了最后光景了,也不在乎多跑那几步吧?跑到一个有土的地方多好,那时候再拴绳子什么的也不晚哪!”周围的人听多了,总算知道了他的意图,都说:干什么想什么,这家伙说得多少在理呢。

大约在跟包胡嚷了一阵之后,真的有个人在自家门口的野地上吊死了:清晨起来,许多人都看到一个男人直挺挺地挂在那儿。

这个人一直在外地打工,半年后揣了一笔钱回家,发现老婆跑了。这就是村里人知道的全部故事。这个人平时闷声不响,谁也不清楚更多的缘故,直到等来这个结局。那一天大伙把人移走,太阳已升到了树梢那么高,跟包领来三先生说:“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