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蛋老荒(第3/6页)

老健说:“得了吧。溜溜得了吧。那小子长毛挓挲的,长得像个饿死鬼,见了女人两眼直勾勾的,他能做成什么大事!”

老荒甩手骂着:“这是什么道理,看人也不能光看长相吧。盯着女人?年轻人有这点毛病又算什么!你们几个谁没打年轻时候过来?有的人……哼,不说也罢!”

他的话立刻让我想起苇子抢走老荒女儿的事。我知道他在指责女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也不为谁白做事情。你这做村头的可要明白,溜溜不是靠得住的人。我的话你就等着应验吧。”老健嗓子低下来。

老荒使劲摇头:“这你就错了,溜溜有的是钱,他才不是为了咱这几个钱!”

“那为了什么?为了咱村大闺女?”老健嘲弄地盯着他。

“溜溜是个仗义人!你不就是佩服仗义人吗?”

老健哈哈笑:“我就怕他不是那样人哩!一把鸡骨头,尖头鼠脑的,还仗义。这家伙总有一天露出尾巴,让咱苇子把他的头拧下来。”

苇子把手里的一块瓷片掰碎了,挑衅地看着岳父。

这会儿女人捂着肚子蹲下来,苇子赶紧去扶她。“不要紧?快了吗?”女人咬咬牙,摇头。

“你还是叫接生的来看看吧,也让三先生来。”老荒没好气地冲女婿说。

女人脸色好一点了,小声对男人说:“不要紧,就这样,一天两日还不能生——不过你千万别走远了啊。”

苇子点头,然后对红脸老健使个眼色:“你先回吧,得空了我去找你。”

我和老健一块儿出来。路上他说:“我们正商议大事呢。苇子可是把好手,他一个人顶多少人哪。他说自己岳父靠不住,说他拿了人家的手短,平时跟集团的人过从不少,那些家伙正经给了他一些甜头。不过苇子说大的便宜也没占,像私下给一辆小汽车这样的事大约还没有……怕就怕苇子老婆这几天生,那样苇子就给缠住了,他就没有心思了。你瞧老荒这一家人吧,生孩子都不会挑个好日子!”

老健净说气话。我问眼镜小白哪去了?他说小白去别的村了。我知道小白是最忙的一个人:他整夜都在忙一份材料,它长长的有好几页,写得蛮扎实,大部分都是他一个人搞成的,曾一句句读给老健听过。这份材料要做“万民折”,除了那一天要用,还有别的用场。这些文字没有夸张,仅以事实说话,数字凿实有力。整篇的主题只有一个:生死存亡。

“这一天早些来吧!事情一开了头就不会停下,没有结果就不会停下。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小白说得对:锅快开了!”

我更正:“他是说到了‘临界点’。”

“嗯,那意思也差不多。庄稼人的路四下里全堵上了,他们总得给咱一条路啊!咱那一天没有别的,只伸手跟他们要一条路……”

“可是,”我琢磨着该怎样说,“我想,我们主要是陈述道理,这可能也是小白的意思;因为任何暴力的结果都不会好的。我们要相信基本的道义,相信它的力量。简单点说,我怀疑暴力,也反对任何人这样尝试……”

老健的脸越来越红。他没有说话。

3

小白回来了,人很疲惫。我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就提议说:是不是回我们的茅屋去待几天?小白皱皱眉头。我的建议可能让他不高兴了。但我只管说下去:“四哥和大老婆万蕙的烧鱼做得好极了,我们热上一壶酒,在那儿歇上几天吧。”

“老宁,不是我指责你,”小白扬眉看着我,“你变得畏手畏脚的,不像以前了。其实你和村里人一样,是最大的受害者。你和我不一样,你在这片平原上有自己的小窝,如今正和村里人一样挣扎呢!你该和周围这些村里的人拧成一股绳。我不知道你和四哥他们说了没有?你该跟他们说,说说我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