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又不是食人魔的洞

让我在格鲁斯维诺街十二号门前下车的计程车司机很感兴趣地望着那栋房子。那是一栋那种窄窄的暗褐色建筑,最近很多这种房子的窗子里都贴着“出租”的告示。通常都离路边往里缩进去一点,留下一块铺了水泥的小小前院,还围着铁栏杆。一条狭窄通道隔开了左边的那栋房子。我由台阶走到前门口,一阵冷风在时间转到下午的时候,由格鲁斯维诺街那头一路吹过来,来应门的苗条小女仆不等我话出口就准备关门。

“对不起,先生不能见胡弥小姐,生病——”

“麻烦你告诉她,我有封从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那里送来的信。”

那个女仆很快地走开,门半开半掩。她既没有请我进去,也没有当我面关上门,所以我走了进去。在门厅里,一个巨大的挂钟一本正经地对着你,似乎不是在滴答走动而是在沙沙作响。由左边一道拱门下门帘的摆动,可以看得出女仆的去向。里面传来轻微咳嗽的声音,雷金纳·安士伟由里面走进门厅来。

现在这样面对面地见到他之后,更印证了先前的印象。他那张长下巴、神情忧郁而好看的面孔让他感觉颇为黝黑,和他金色的头发并不相配。在高而斜的额头下,两眼有点凹陷,但很率直,虽然比先前镇定,却不像在“老贝利”的楼梯上那样一副人之将死的谦卑模样,我判断他通常会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

“你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那里来的?”他问道。

“是的。”

他压低了声音,用有点激烈的语气说:“哎,老兄,胡弥小姐她——不太舒服。我就是为这事过来看一下的。我是——呃,我是这家人的朋友,当然也是她的朋友,如果你有什么信件之类的,我可以代为收下。”

“对不起,可是信是要给胡弥小姐的。”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起来。“天啦,你们这些律师真是一群多疑的人!哎,我真的会把信给她的,你知道。这里又不是食人魔的洞或是……”他停了下来。

“不过,我还是觉得最好能见见她。”

从走廊后面传来一阵快步下楼的脚步声。玛丽·胡弥看来毫无病容,反倒是一副强自温顺下相当亢奋的模样。报上的照片出奇地精准,她有一对分得很开的蓝眼,短短的鼻子,以及丰满的下巴;这些应该都不算是美丽,但在她脸上却都很美。她的金发中分,在颈后挽成一个髻,但一点也不显得随便。她穿着半似丧服的衣裳,戴着订婚戒指。

“我是不是听到说你有从H.M.那里来的信?”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胡弥小姐吗?是的。”

雷金纳·安士伟开始在帽架上翻找着。他的脸出现在那一圈帽子边,露出很有魅力的笑容。

“呃,我要先走了,玛丽。”

“谢谢你。”她说。

“哦,不客气,公平交易嘛,”他开玩笑似地说,“那,都同意了?”

“你知道我的,雷。”

在这一小段神秘的对话中,她一直用同样温顺的口气说话。等到他点头招呼,走出门去,很小心地将大门关上之后,她把我带到左边的房间里,那是一个安静的小客厅,有一具电话放在两扇窗户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大理石的壁炉里生着很旺的火。她接过信封,走到炉火前面去打开封蜡,看完里面的短简之后,很小心地把信丢进了火里,把头左右摆动着一直看到连纸角都烧光了。然后她转回来看着我,两眼闪着光。

“告诉他说好的,”她说,“好的、好的、好的!——不要,拜托!等一下,不要走。你今天上午在法庭里吗?”

“在。”

“请你坐一会儿吧,抽根烟。在那边的盒子里。”她在壁炉前一张宽大的矮榻上坐了下来,把一条腿盘在身子下面,火光让她的头发更蓬松。“告诉我,会不会——很可怕?他好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