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第2/2页)

笔记本基本完好,只是末尾有两页白纸被撕。因此,总部一位领导在电话上幽默地说:“那也许是小偷用去擦他肮脏的屁股了。”

后来,总部的另一位首长接着此话又开心地说:“如果找得到这家伙,你们就送他些草纸吧,你们701 不是有的是纸嘛。”

不过没人去找这贼。

因为他不是卖国贼。

因为,容金珍还没有找到。

第二天,《B 市日报》头版刊登了一则寻人启事,是寻容金珍的,上面这样写道:

容金珍,男,37岁,身高1.65米,样子瘦小,皮肤偏白,戴褐色高度近视镜,穿藏青色中山装,浅灰色裤子,胸前插有进口钢笔一枝,手上戴有钟山牌手表一块,会讲普通话和英语,爱下象棋,行动迟缓,可能赤脚等。

第一天,没有回音;

第二天,还是没有回音;

第三天,《G 省日报》也刊登了寻容金珍启事,当天依然没有见到回音。

也许,在瓦西里看来,没有回音是正常的,因为要一具尸体发出回音是困难的。他已经深刻地预感到,他要把容金珍活着带回701 ——这是他的任务——已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可是第二天中午,专案组通知他,M 县城有人刚刚给他们打来电话,说他们那边有个像容金珍的人,请他赶紧去看看。

像容金珍的人?瓦西里马上想到自己的预感已被证实,因为只有一具尸体才会发出这种回音。还没有上路,以坚强、凶猛著称的瓦西里就懦弱地洒下了一大把热泪。

M 县城在B 市以北100 公里处,容金珍怎么会跑到那里去找笔记本,真让人感到神秘和奇怪。一路上,瓦西里以一个梦中人的眼睛审视着已经流逝的种种灾难和即将面临的痛苦,心里充满了惊惶失措的怅惘和悲恸。

到M 县城,瓦西里还没有去找那个给他们打电话的人,便对路过的M 县造纸厂门口废纸堆里的一个人发生了兴趣。要说这个人,确实非常引人注目,他一看就是那种有问题、不正常的人,满身污泥,光着双脚(已冻得乌青),两只血糊糊的手,像爪子一样,在不停地挖掘、翻动着纸堆,把一本本破书、烂本子如数家珍地找出来,一一地仔细察看,目光迷离,口中念念有词,落难而虔诚的样子,一如惨遭浩劫的方丈在庙宇的废墟上悲壮地查找他的经典祷文。

这是个冬天的有阳光的下午,明亮的阳光正正地打在这个可怜的人的身上──打在他血糊糊的手上

打在他跪倒的膝盖上

打在他佝偻的腰肚里

打在他变形的脸颊上

嘴巴上

鼻子上

眼镜上

目光里

就这样,瓦西里的目光从那双爪子一样哆嗦的手上开始一点点扩张开来,延伸开来,同时双脚一步步向那人走近,终于认出这人就是容金珍!

这人就是容金珍啊——!

这是案发后第16天的事,时间是1970年元月13日下午4 时。

1970年元月14日下午的晚些时候,容金珍在瓦西里亦步亦趋的陪同下,带着肉体加心灵的创伤和永远的秘密,复又回到高墙深筑的701 大院,从而使本篇的故事可以结束。

①语出小黎黎给金珍论文所题的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