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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了,跟着是埋在我个人命运里几十年的一枚炸弹也爆发了。一张大字报揭发我,说我一直在苦恋那个人(容先生前男友),因此各种大胆离奇的设想、妖怪的推理相继粉墨登场,什么我至今不嫁就是惟他不嫁,什么爱他就是爱国民党,什么我是国民党的情妇,什么我是国民党的特务等等,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说什么都是想当然的,但又是不容置疑的。大字报贴出的当天下午,几十个学生就稀里哗啦地包围了我家,也许是父亲的余威吧,他们只是乌七八糟地高呼大叫,没有冲进屋把我揪出去,后来校长又及时赶来把他们劝走了。这是第一次对我发难,有点点到为止的意思,没太过激的行为。

第二次是一个多月后,一下卷来几百人,前面压着校长等好几个当时学校的权威人物,来了就冲进屋,把我揪出去,扣了一顶国民党情妇的高帽子,汇入被批斗的一群人中,像犯人一样的游行示众。完了,又把我和化学系的一个生活作风有些腐化传言的女教师关在一间女厕所里,白天拉出来斗,晚上押回来写材料。后来我俩还被当众剃成阴阳头,完全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有一天母亲在批斗现场见到我,吓得当场昏厥过去。

母亲躺倒在医院里生死不知,自己又是人鬼不分,这日子简直比在油锅上煎还难受!这天晚上,我偷偷给珍弟写了封电报,只有一句话:如果你还活着就回来救我!是以母亲的名义写的。第二天,一个同情我的学生帮我将电报拿去发了。

电报发出后,我想过各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了无回音,其次是像前次父亲死时一样来一个陌生人,至于珍弟亲自来的想头几乎就没有,更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快地出现在我面前!

这一天,容先生正陪她的同党在化学系教学楼前接受批斗。两人站在大楼进出门厅的台阶上,头上戴着高帽子,胸前挂着大牌子,两边是猎猎红旗和标语什么的,下面是化学系三个班的学生和部分老师,约有二百来号人,都席地而坐,发言的人会站起来,感觉还是很有秩序的。就这样,从上午10点多钟开始,又是揭发,又是审判的。中午,他们在现场吃饭(有人送的),容先生她们在现场背毛主席语录。到下午四点多钟时,两人脚早已站麻木,已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

就这时,一辆挂着军牌照的吉普车突然开过来,停在楼前,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车上下来三个人,两个高个子,一左一右夹着一个小个子,径自朝批斗现场走来。快走近台阶时,几个值勤的红卫兵拦住他们,问他们是什么人,中间的小个子很蛮横地说:

“我们是来带容因易的!”

“你是什么人?”

“来带他的人!”

一红卫兵看他说话口气这么大,沉下脸,厉声回敬他:“她是国民党情妇,不能走!”

那小个子狠狠地盯他一眼,突然呸了一声,骂道:“你放屁!她要是国民党,那我也不成国民党啦?你知道我是谁?告诉你,今天我非把她带走不可,让开!”

说着,一把推开拦他的人,冲上台阶去。

这时,不知谁喊道:“他胆敢骂我们红卫兵,把他捆起来!”

一下子,人都站起来,涌上去,团着他一顿乱拳。这时如果没人保护他,乱拳之下说死人就是要死人的,幸亏有陪他的人保护他,这两人都是高高大大的,而且一看就是有身手的人,三下五除二就赶出一个小圈子,他就站在圈子里面,两人像保镖一样地护着他,一边双双高喊着:

“我们是毛主席的人,谁敢打我们谁就不是毛主席的人,不是红卫兵!我们是毛主席最亲的人,散开!散开!”

完全靠着万夫不挡之勇,两人终于把小个子从人团里救出去,一个人护着他往前跑,一个人跑着跑着,却突然地转过身,从身上摸出手枪,朝天开一枪,大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