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沃尔登端详着手中的信封。信上的姓名和地址写得清清楚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这显然是外国人写的,因为英国人会写“奥尔洛夫亲王”或“阿列克谢亲王”,而不会写“A.A.奥尔洛夫亲王”。沃尔登很想知道信封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亚历克斯已经在深夜搬出了酒店。他不在场,沃尔登不便私自拆开信件——这毕竟是另一位绅士的信啊。

他把信递还给巴思尔·汤姆森,这个人可没那么多顾虑。

汤姆森撕开信封,抽出一张信纸,“空白的!”他说。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房间里的人全部迅速行动起来。沃尔登走到窗口,远离房门并且置身于手枪射程之外,站在沙发后面以便随时躲避。两名警探分散到房间两侧,拔出了手枪。汤姆森在房间中央,站在一张垫得很软的大安乐椅后面。

又是一阵敲门声。

汤姆森大声说:“进来——门开着。”

门开了,刺客就站在门口。

沃尔登紧紧抓住了沙发背。那人的相貌令人心生畏惧。他身材高大,头戴圆顶礼帽,身穿黑色大衣,大衣扣子一直扣到领口处。他长着一张长脸,面色苍白而憔悴,左手里拿着一只棕色大瓶子。那人扫视了整个房间,顿时发觉这是一个圈套。

他举起手中的瓶子说:“硝酸甘油!”

“别开枪!”汤姆森对两名警探厉声喝道。

沃尔登吓得一阵反胃。他知道硝酸甘油是什么东西:一旦瓶子落地,他们全都会丧命。他想活命;他不愿被瞬间燃烧,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双方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没有人动弹。沃尔登盯着刺客的脸,那是一张精明的、坚毅的、决绝的面孔。在那短暂而可怕的僵持中,那张面孔的每一处细微特征都刻进了沃尔登的脑海:鹰钩鼻,宽阔的嘴巴,悲伤的眼神,帽檐下露出的浓密黑发。他是不是疯了?沃尔登暗自琢磨着。还是心中有恨?冷酷无情?虐待狂?这张脸上流露出的只有无所畏惧。

汤姆森打破了沉默。“投降吧。”他说,“把瓶子放在地上,别做傻事。”

沃尔登则在想:倘若警探开枪,这个人中枪倒地,我能不能及时赶到他身边,在瓶子落地之前接住它——

不可能。

刺客纹丝不动,瓶子仍举得老高。“他看的是我,而不是汤姆森,”沃尔登忽然意识到,“他正在仔细打量我,好像对我很感兴趣似的;他要把我相貌的每处细节都看个仔细,想知道什么会让我有反应。这是一种深入内心的审视。他对我的兴趣丝毫不亚于我对他的兴趣。”

那人已经意识到亚历克斯不在这里,那他会做什么呢?

刺客用俄语对沃尔登说:“你并不像看上去那样蠢。”

沃尔登心想:他莫不是想搞自杀袭击?他会不会把我们全杀了,自己也跟着送命?最好跟他谈下去——

就在这时,刺客却跑了。

沃尔登听到他沿走廊跑开的脚步声。

沃尔登向房门跑去,另外三个人抢在了他前面。

走廊里,两名警探已经跪在地上,举枪瞄准。沃尔登看见刺客正快步跑开,姿势十分怪异,他的左手笔直地垂在体侧,一边跑一边竭力拿稳瓶子。

如果炸弹现在爆炸,沃尔登想,隔着这段距离,它能炸死我们吗?也许不会。

汤姆森也这样想。他说:“开枪!”

两支手枪同时响了。

刺客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他被打中了吗?

他把手往后一甩,把瓶子向他们掷来。

汤姆森和两个警探连忙卧倒在地。霎时间,沃尔登意识到,只要硝酸甘油在他们附近爆炸,即使卧倒也没有用。

瓶子在空中打着转向他们飞来,眼看就要落在离沃尔登五英尺远的地上。只要它一落地,肯定就会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