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兽(第4/31页)

“结果不都是一样?”

“有哪儿一样了?咱们做的不过是教他蒙羞罢了。倘若换成个百姓,一丝不挂地潜入邻家女人闺房中,只须一笑置之,便可带过。”

“但那家伙哪可能如此轻松?”

“对武士当然是不可能。不过要生要死,也是武士自己的选择。想必对那老头儿来说,必是个无从苟活的耻辱。”

“但……真有必要求死?”

“这质疑的确有理。不过,阿又,若依这道理,咱们不也得质疑遭那老头儿蹂躏的姑娘们为何非得寻死不可?这也是姑娘们自己的选择。即便遭人摧残,只要不张扬出去,日子还是过得了。即便如此,对这些姑娘而言,她们遇上的屈辱,也是非得自缢了断方能平息。如今那老头儿也尝到同样的苦果,想必这下终能了解他的恶行对姑娘们造成了何等伤害吧。”

“我还是不明白。”

明不明白是你自己的选择,林藏说道:“这不过是你自己的看法,我的看法可不同。你也知道,世间看咱们这等贱民都是一个样,但咱们同是贱民,看法却是南辕北辙。委托咱们的农家,看法想必也是不同。咱们连遭凌辱的姑娘们是什么看法都无从知道,更别说土田左门这个武士。武士的看法,哪里是个双六贩子弄得明白的?”

“你难道认为,对一个武士来说,这结果是理所当然?”老实说,又市压根儿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这……藩主殿下会做出什么样的裁决,我是参不透。但即使暂时不做任何惩处,我看迟早也得判他切腹。”

怎么可能?又市回道:“方才你不也说过,这种事一笑置之,便可带过?我也知道武家不同于百姓,但区区这么个错误,真可能换来这等惩处?”

“武士可得讲究体面,再者,藩与藩之间也有高低之分。立木藩不过是个小藩,隔壁宅邸的石高,可是他们五倍之多,倘若遭其刁难,根本无计可施。若是教幕府知道了,只怕还要被勒令撤藩呢。”

“为这么件小事,便可能被迫撤藩?”

“我只说不无可能。又市,世间道理可不似咱们想象得那么简单。投小石入海,亦可能酿成巨浪。有时只须放个屁,就能毁灭全村呢。”

这不过是个笑话吧?又市驳斥道。

未必是笑话,林藏立刻回道:“有些时候,区区一只老鼠便能引起大山鸣动,反之亦然。不是有句俗话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已察知有巨浪将至,事前思策以防患未然,也是人之常情。”

“那臭老头儿切腹自尽,哪是防范巨浪之策?”

“我只说有可能是。你想想,商人以银两弥补错误,乃因对其而言,至关重要的是银两。对武家而言,至关重要的则是体面,因此只得以性命弥补。”

“另一藩根本未遭受任何损失。”

“你这傻子。试想,自己出了差错,教客人损失了十两。若是个懂得世故的商人,可能要赔偿二十两以表歉意,人情就是这么做来的。武家也是如此。令人蒙羞,便得赔上这耻辱的双倍代价。切腹的确是最后手段,但都做到了这地步,对方也就无话可说了。反之,藩主若是包庇这臭老头儿的错误,可就不再仅是这老头儿自己的责任,而得由藩主甚至全藩上下来承担。左门可是位高权重哪。”林藏继续说道,“倘若只是个无名小卒,大概算不上问题。偏偏那家伙是个上头仅有笔头家老与藩主殿下的高官,光靠闭门蛰居,想必不足以弥补这错误。没株连九族,已属万幸。”

株连九族?想必左门也有妻小吧。

还是不服气?林藏振振有词地继续说道:“总之,管他什么藩国体面、武士声誉的,把这些大话放下不就得了?姑且不论那臭老头儿,有些武士光是在人前放个屁,就要切腹自尽了。武家不就是这么回事?而咱们做的,正是刻意让一个武士背负上莫大的耻辱,原本就该知道即使逼得他切腹也没什么好稀奇的。而委托咱们办这桩差事的家伙,想必也都知道这道理。那些庄稼汉或许没想到那臭老头儿会如此自我了断,但想必也不会为这过了头的结果内疚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