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6页)

他向她的小木屋的方向看去。她房间的灯还亮着,隐约透过灰白色树影散发着微光。他轻轻吸了吸鼻子。也许他终于找到了这么多年来苦苦追寻的幸存者——那个从所有磨难中幸存下来,能够帮助他,可以在某种隐秘的层面上可以理解他为什么同样会幸存下来的人。也许就算只是为了她,他也可以留下来,默默地帮她扫平前面的道路,与她一同在这间牧场营造属于他俩共同的东西。也许他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弥补母亲和弟弟不曾有过的这些年的生活。

孤独一生也许只是过于决绝的代价吧。

他轻骂出声,又抿了一口酒。这不过都是酒醉后的瞎想吧。她说的没错,他和自己的父亲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也同父亲一样紧抓着十二年前的那桩意外不放手。或者说,是那件事缠住了他。他们都深陷其中,甚至连简也没能逃脱。

奥莉薇亚一把抓过厚绒布的浴袍,系紧了带子。披在肩后的头发还滴着水珠,她走到衣柜前拖出了自己的包。拉开抽屉,她开始往包里一件件地扔衣服,还有别的东西。动作急躁不堪。

她拉上包包的拉链,站起来环视房间。艾斯在壁炉前很快的进入了梦乡,显而易见,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喜欢它的一点。它就是她的理智。她走过去,蹲下身子,然后把脸深深埋进了它颈后温暖的毛里,鼻子里满是它爆米花一样的狗狗味。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哝声,冲她摇了摇尾巴。她挠了挠它的肚子,疲惫一瞬间席卷上来。

她已经收好了自己所拥有的不多的东西,装好了卡车,也提醒过了留下来的客人暴风雪会提前到来。现在只需要和迈伦道别,然后趁雪下大之前驶上伐木路就可以了。电话线还能正常使用的时候,她已经打电话给牧场安排过灵逸的转运事宜,无论她是打算去哪里。

她扑灭了煤油灯,只留下了床头的一盏,然后又把视线投回了自己的床罩。

她的心跳一瞬间漏了一拍。

洁白的床单上躺着一枚野玫瑰果。

图钉下印着一个鲜红的唇印,还潦草的写着几个字: 

是时候结束这场狩猎了,萨拉

跑,跑啊……

奥莉薇亚猛地俯下身,一把把床罩扯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它。她的床上似乎留下了他的味道,此刻窜进了她的鼻子。他来过。她可以闻得出来。他来过这个她睡觉的私密的地方。她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撞上了身后的衣柜,过去的回忆又像噩梦一样缠绕上来。

她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根本不像是自己声音的尖叫。

她像是又回到了森林中,拖着冰冷麻木的双腿在雪地里逃跑。

他就追在她身后,沉重的呼吸声如影随形。她能听到他的脚步声——踏在布满松针和苔藓的地上轻快的踢踏声。她跌倒了,没有力气再跑下去了。她不知道自己在熊穴里躲了多久,但是等她终于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他就等在外面。

她仰面倒在了厚厚的松针上。他居高临下地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他就要扣下扳机了。然后还会剖开她的肚子,把她的孩子取出来。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只一直不被父亲允许猎杀的怀孕的雌兔罢了。

她举起手中的来福枪,颤抖着瞄准了他,然后把食指伸进了扳机,没有一丝犹豫地按了下去。后坐力震得她肩膀一退。

子弹擦着他的脸射入了旁边的树干中,溅起一阵木屑。他站住了,放下了枪口,趔趄了几步到路边。

然后像一根木头一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僵硬地等在原地,但是他倒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慢慢地用膝盖跪着爬起来,他还是没有动静。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子弹的碎片正巧击中了他的脑袋。她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抑或是正在死去,只能拔腿就跑,一直奔到了一条被赤杨和柳树环绕的小溪旁。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越过河床上厚厚的烂泥和积雪,她一路向西南方跑去。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如果她根据太阳判断的方位是正确的话,家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