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5页)

在宽敞的大客厅中,董丹刚在一张原木椅上坐下,陈大师就端来一盒甜食,是一个在巴黎的收藏家寄来的中东地区的点心。董丹还没来得及试吃,陈洋又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盘鹿肉干,说是他的学生送的礼物。接着,他又从一个大柜子中抱出了一堆画,在地板上一张一张铺开。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门关上,一边叫董丹不要出声。

“来!瞧瞧我的新作品。看看你能不能发现什么新东西。”正当董丹估量着应该在每件作品前停留多久、开始他那很有深度的沉默时,大师却道:“还真好吃耶!中东蜂蜜和枣子做成的。我留着没吃完,就是等你来。”一边去拉了拉董丹的手臂。

“你怎么不尝尝鹿肉干呢?好香呢!”他说。

嘴里塞满了食物,董丹只能点头做手势,表示他一次只能吃一样。可是艺术家又去拿了一块,走回来把它塞进董丹手里。

“你瞧出它们有什么改变没有?看看我的用色和我的运笔。”老家伙问道。

董丹点了点头。

“这里,看到没?这跟我以前的作品有多大的差别!还有那里,看到没?下笔的时候像单弦上的小调,最后惊天动地只剩下节奏——旋律都没有了。这是反旋律的。这是一场色彩的运动,将节奏和旋律搅拌在一起,让它成为一种纯粹又丰富的和谐,几乎是无声的……”

他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董丹从画作之间抬起眼,看见老家伙瘦弱又苍白,对着自己的作品倾慕得目瞪口呆。这真是吓人,非常吓人,董丹心想。

“他们全滚开反倒帮了我一个大忙。他们的邪恶反倒是帮助我找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的一种运笔。他们尽管送我进监狱吧,或是把我的财产夺走,可是我已经找到我要找的,死而无憾了。”

“你不会死的……”

他指着其中一张画,上面有一块接近褐色的红:“我敢打赌你绝对猜不到那颜色是怎么调出来的。从来没有看过有这样丰富、深沉的颜色。对不对?直到上礼拜我也从来没见过。这是红茶发酵以后的颜色。我一不小心把画笔插进了茶杯里,那已经臭掉的茶水像闪电一样给了我这个灵感。”

董丹一边点头,想到那家用从手术室收来的人类毛发制造美味酱油的酱油公司。

“你喜欢这鹿肉干?我这几天什么都没吃,我工作的时候就只吃这个。因为我不想在屋子里看见那些人的脸。那些居心叵测的脸。你喜不喜欢这肉干?”他又问了一遍。

董丹说他喜欢。他把它撕开,津津有味地嚼着。他不敢跟陈洋说,肉干已经放太久了,其中几块已经长了淡淡的绿霉。

“李红小姐回来了吗?”

“她母亲病得很重。”老家伙说,接着他笑了起来。“不过我知道她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想回来。”

董丹不出声音。

“她现在还在等,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我在这次诉讼中纤毫未损,她母亲的病就会好了,然后她就会回到我身边。如果情况相反,她就会说,对不起,我的母亲病得太重了,我必须陪着她,或者等她康复,或者等到她死。也许她会这么说,嘿,离开你又不是我的错,我并不知道你漏税。至于我到底犯法没有,她是不在乎的。她只在乎我是不是会被逮住,还有我会为这事付出什么代价。不过一个人也挺好。”他耸耸肩道,流露出一个非常寂寞的人才会有的笑容。

等屋子里的员工都睡了,熄了灯,他们开始将画打包。每当董丹不小心让画纸发出了声响,或是搬东西时撞到了家具,或者说话声音不够轻,陈大师就会用食指按住嘴唇,发出严厉的“嘘……”。董丹比着手势地辩解:屋里其他人早就睡死了,老艺术家立刻闭紧眼睛,立起两只手指架在耳朵上,意思是,他们虽然在睡觉,可是耳朵仍像天线一样伸得直直的。等他们把画全都装上车,已经是清晨两点。他们出发了,不久转进一条没有路灯的道路,往陈洋那个老朋友的别墅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