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4页)

刚挂了电话,高兴立刻又拨下一个。“我是高兴。也不问问我吃过晚饭没有……当然没有,因为我已经吃狗屁吃饱了。你是不是有一篇文章投到了《农民月刊》?太好了。我一听就知道那篇文章是你写的。哼,会替稿费那么低的地方写稿的,大概没有十个人。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把你那篇文章抽回去,就告诉他们你要做重大修改。我会想办法让你那本书出版。怎么样?我有一篇东西,必须立刻登出,不能等。你那篇东西可以等……一言为定?”

她深呼了一口气,挂上电话。现在董丹终于明了“顽强、难缠”是什么意思。她把刚刚打电话时卷到肩膀上的袖口放了下来,一边朝董丹微笑。

“你想学开车吗?”她问,把钥匙丢给董丹。“我可以教你。”她望着董丹,彻底恢复了她的女人味。“为什么不是现在?当然是现在。等到了明天,我也许又会变成了一个泼妇,才没时间为我未来潜在的男朋友当驾驶教练。”

看见董丹目光迅速弹开,她大笑起来。

上车前董丹问她为什么这篇文章不能等。因为打擦边球的文章都不能等。怎么是擦边球呢?报社的社长告诉她的。原来她跟那个社长有交情?没有交情,不过他对董丹那篇东西的反应,告诉了她这篇文章是个惊险的擦边球。近来媒体太自由了,要对某些长舌记者们约束一下。这些记者管起党内干部腐败的闲事管个没完,拿白家村的基层农村干部说事。

“如果这篇文章这个月不上,永远都难上了。”高兴道。

她握住董丹的手,把它放到了紧急煞车杆上,车子突然就朝后移动。

“以前开过车吗?”

“我以前在家里头开过拖拉机……

她笑起来,把董丹的手紧紧握了几下。她的手很骨感。当她向前倾时,董丹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那是熏鸭或熏肉的气味。整个晚上她忙着讲电话找地方登文章的时候,一直烟不离手,把她自己熏着了。董丹对她突然感觉一种怜惜。高兴的善良温柔似乎令她自己窘迫,所以董丹怀疑,她的内心比表面上看起来要温柔得多。

“好吧,现在就来开拖拉机。车开快,猛按喇叭,谁挡你道你就骂。”高兴道,“开始。……很好。……换挡。……嘿,不赖呀。再快点儿。你看,我可是没绑安全带哩。如果出了车祸,我跟你死在一块。你怕什么?再开快点儿。按喇叭。再按。”她摇下窗子。“各位,看看这一幅共产党的最佳写照:拖拉机手与他的爱人同志。”

高兴没在耍性子的时候,看起来不差。董丹记得那天在陈洋医院门口草坪上看到她那副无助的模样时,曾经感觉自己挺喜欢她的。

“嘿,你会开了。我们俩可以是最佳搭档。你采访,我写稿。你开拖拉机,我打恐吓电话。你那张金毛犬的脸,让谁都信任你。他们信任你,不就对我有利了吗?”

到了个十字路口,一辆车不按规定停下等候,突然就冲了出去。

“有病啊你!”高兴大喊,用手紧压住董丹膝头要他快踩煞车。她那一副金属边的太阳眼镜原本给推到了头顶上,这时打到董丹的脸颊,掉落了下来。

董丹下意识地伸手想保护自己的眼睛,车子一打滑就冲向了人行道,一个急煞车,前轮已经开上了人行道边石。一根路旁的树枝插进了车窗,高兴扑在董丹的肩膀上,笑得前仰后合。

“能看看你的驾照吗?”一个声音说道。

一个骑坐在摩托车上的警察冒出来,警帽拉得低低的,完全看不见脸。

“警察大哥,你该去追那孙子,他差点害我们送了命!”

“我一路跟在你们后面,你们是在开车还是在耍大龙啊?”那警察道,“驾照。”

董丹不知道该怎么说或怎么做,只听见高兴一旁小声地道:“收起你那一副傻笑。”她打开车门,婀娜地踏出车外,仪态撩人地走向那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