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3/4页)

“是是,他的休息最重要。”董丹道。他的坐姿是屁股在沙发边沿上点到为止,如果这时候有人从他后面拉沙发,他一定跌着个四脚朝天。

“他需要睡眠。”那未婚妻说。

“没错,没错。”

“我的责任就是保证他的睡眠不受打扰。过去两个礼拜,他睡得不好,因为我回上海了。”

董丹注意到从头到尾,她只称老艺术家为“他”。董丹说不上来,可她说到艺术家的时候,那语气非常特别,感觉上既是亲密又带了崇拜,就像他的父母提到老天爷、菩萨,以及毛主席时才会有的语气。

她说他们可以另外再安排时间。什么时候?这个嘛,得看他的身体状况,情绪激动对他不好,只要人一多,他难免兴奋。有时候他真像个孩子。

那女人的美丽像瓷器一般精致,无懈可击的五官配上白皙的皮肤。她叫李红。这个名字说来很普通,要在一所学校里,大概每天可以听见这个名字被喊上百来遍。李红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一只脚荡呀荡的,脚拇趾玩着那只白色珠花拖鞋。拖鞋每坠落一回,董丹闻声就要眨一次眼。那拖鞋掉了二十次不止,他就一遍一遍地看着她伸出长腿,用脚趾勾住地上的拖鞋,再一点点勾回到自己脚上。没多久,这个游戏又得重复上演一回。对老艺术家来说,她太年轻了。她的年纪恐怕比艺术家的大女儿还小。董丹移开眼神,避免自己去想象那个年老的身躯与这个年轻的胴体怎样拥抱、亲吻、纠缠。

董丹起身道别,同时问陈洋是否还需要他们西北的红辣椒,他可以找人再带一些来。

“那些辣椒是你送的?”她问道,原来矜持的、供人拍照的笑容,这时转成了真心的笑意。

“不是啥值钱的东西。”

“他喜欢得不得了。你能再拿些来吗?”

“没问题。”

董丹打算买两条烟,送给在铁路局工作的那个老乡,请他再回去跟他的父母要一些新收成的红辣椒。不消三四天,陈洋又可以享用到新摘的辣椒了。那时他应该可以进行访问,把高兴的人情还了。不对,还人情的不是他,是他父母种的红辣椒。李红把董丹送到门口时,她的手机响了。这样精致如手饰一般的手机,董丹第一次见识,铃声听起来跟鸟叫似的。

“他说他下一次会多带一些辣椒来。真是一个好人。”她侧过脸对董丹羞涩一笑,为他们当他的面谈论他抱歉。

李红白哲的手臂上若隐若现着淡蓝色的血管,令董丹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他开始联想,在她白色的T恤衫下会是怎样的肌肤,淡蓝的血管蜿蜒地伸向那里,使她的皮肤看起来泛着淡淡的蓝光。不知道用手去触碰会是什么样子的感觉。陈洋的手:老迈、带老年斑,曾经劳改而长出了茧、常年不断地雕塑与绘画磨砺出来的一双粗糙的手,真能感觉得到如丝缎般的肌肤下,若隐若现的血管游丝吗?还是说,会损坏了它?董丹再次逮住自己想象一老一少两具身体缠绕的景象。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居然如此充满邪念!可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对此毫无办法,只要一想到这两人在年纪上、容貌上的悬殊,满脑子都是他们俩亲热时的画面。

“喏,”她把手机交给董丹,“他想跟你说话。”

“老乡,”老艺术家说道,“你不是认识我的门儿了吗?”

董丹胡乱说了几句请安的话。

“认了门儿你怎么不来看看我?”老艺术家扯开了嗓门。

“等您好点儿,我再来看您。”董丹说。

“让我跟李红说话。”陈洋说。

董丹又把手机交还给李红。她跟陈洋抗议,说都是为了他好,才不让他有太多访客嘛。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扭动着身体,脖子、下巴、肩膀无一处不在动,却又都往不同的方向,浑身拧着妩媚的麻花。好吧,她说,那她就破一回例,放董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