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957~1963年 2

通常在星期六的上午,安德鲁会从上午10点开始在他的诊所办公室接诊,然后在午间去一趟医院。今天,他颠倒了以往的行程,上午9点就赶到了圣比德医院。

今晨,清新的空气已经替代了昨夜的暴风雨,温度虽低,但是阳光明媚。

安德鲁正走上医院正门前的台阶,面前的大门猛地开了,住院医师奥弗顿医生从里面冲了出来。奥弗顿看起来很激动,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起床太匆忙而忘了打理头发。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抓住安德鲁的手臂。

“给你打过电话,你已经出门了。你公寓的门卫说,你往医院的方向来了。我得最先截住你。”

安德鲁把胳膊抽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住院医师使劲地咽了一下唾液。“不说了,跟我来。”

奥弗顿匆匆地走在安德鲁前面,他们穿过走廊进了电梯。在电梯向4楼上升的过程中,他不说话,甚至和安德鲁都没有眼神的接触。这位住院医师快步走出电梯,安德鲁一直跟着。

他们在那间病房外停下来。昨晚当安德鲁离开时,那里只留下了毫无知觉的玛丽·罗、她的丈夫、护士,还有住院医师。

“请进!”奥弗顿急不可耐地打了个手势,“快进去!”

安德鲁跨进门,然后站住了。他目瞪口呆。

身后的住院医师说:“你真该跟我打赌,乔丹医生。”

他又补充道:“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

安德鲁轻声说:“现在,我也不敢确信这是真的。”

玛丽·罗此刻已恢复了意识,穿着一件带蓝色蕾丝边的睡衣,靠坐在床上,对着他微笑。尽管她的微笑和整个人一样虚弱,但她目前的情况跟昨晚的深度昏迷相比,简直像是奇迹。她拿着一只塑料杯子,抿了几口水。昨天颜色变得更深的黄色皮肤,现在黄色明显变淡了。安德鲁进屋时,她的丈夫站起来,大笑着伸出双手。

“谢谢你,医生!谢谢你!”约翰·罗的喉结上下抖动。安德鲁握住他的手。病床那边的玛丽·罗热情地轻声加了一句:“祝福你,医生!”

轮到住院医师了。奥弗顿抢着握过安德鲁的手说:“祝贺你!”

然后他不同寻常地补了一声:“先生。”安德鲁惊奇地发现,这位粗犷的得克萨斯人眼中竟然闪烁着泪光。

楼层护士长勒德洛太太也赶过来了。平时,她总是表情严肃,显得心事重重,今天却笑容可掬。“医院里都传开了,乔丹医生。每个人都在说你的事情。”

“你瞧,”安德鲁说,“那是一种试验中的药,洛特霉素。别人带给我的。我没有——”

“在这里,”护士说,“你是英雄。我要是你,就不争辩。”

“我为她验了血,”住院医师汇报说,“结果表明,氨含量已经下降到毒性水平以下。而且,胆红素没有上升。所以,接下来就全是常规疗法了。”他又自言自语道:“真难以置信!”

安德鲁对病人说:“我替你高兴,玛丽。”突然他想起一件事:“有谁看见菲尔丁–罗斯医药公司的那位小姐吗?那位德格雷小姐?”

“她刚刚还在这附近,”勒德洛护士说,“她也许在护士站那里。”

“失陪了。”说着,安德鲁走了出去。

西莉亚·德格雷正在走廊上等着。她已换掉昨晚的衣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当他们对视时,安德鲁意识到他们之间有种局促不安的空气。

“你头发干了,看起来好多了。”他说。

“你也不像昨天那样严厉暴躁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接着说:“你听说了吗?”

“嗯。”

“那里……”安德鲁示意了一下病房的方向,“在那里,他们都感谢我,但你才是我们每个人都要感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