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第6/10页)

我们驶进了长岛海湾,天哪,大约晚上八点,我们正冒着蒸汽忙碌着朝海湾北部开去,就在康涅狄格州西黑文的岸边,妈妈、爸爸和我曾在那里租借过一栋小屋,我曾在那里游进大海,他俩以为我淹死了,我曾在那里探视过海神的心脏,在蓝色旷野里看见了银色的指甲,还有一艘名叫“我们到了”的小船……还记得吗?

可这算什么航程啊!没有潜水艇攻击,沿着海湾北上,前往科德角运河,穿过那条运河(在桥下通过),北上波士顿;黎明前,我们在那里靠岸,用绞车绞近,放慢速度,用缆绳系牢,然后睡觉,直至早晨九点发工资。

发工资可真热闹!赤脚的印第安水手把他的一个赌博仇敌逼到刘易斯的舱里,向他索要两百美元,差点把他掐死;食堂里某某人与某某人之间正上演一场拳斗;而我面对的是给我工资的美国海湾警卫队的古西·J·里戈洛波洛斯,他说:“今天清晨你为什么不回应我的便条?你对我没感觉吗?”我拿起我的四百七十美元,沙巴斯等在步桥那边,他说:“我跟你一起乘火车回洛厄尔,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鱼叉?”

“对,与一个墨西哥人换的”或者类似这种无聊的回答,随即我们去了洛厄尔我爸的家。

家里有一份电报,是哥伦比亚橄榄球队的陆·利贝尔发来的,电报说:“好了,杰克,现在该是大胆面对困难的时候了,我们在这里等你,我们希望你今年补上化学课的不足和学分,同时打一些球。”一九四二年十月。所以,我用出发前仅剩的时间告诉我亲爱的妈妈安吉,我之前从未好好地感谢她为了过去那个懒惰的我,一辈子洗刷锅碗瓢盆付出的辛劳,尽管她洗的那些要比那艘地狱船上的干净得多小得多。我在火车上买了一张去纽约的票,带着我整理好的大学旅行提箱,去了哥伦比亚。

我在哥伦比亚的时候,“多尔切斯特”号再次驶出波士顿,这次装载的是两三千美国军队的士兵,轮船在巴芬湾被卡尔·邓尼茨指挥的潜水艇击沉,“多尔切斯特”号上的大部分士兵和船员都死了,包括光荣。后来,我把这事讲给一位作家朋友听,告诉他有位幸存的同船船员在新奥尔良跟我说了这件事,说船上所有的年轻人都喊妈妈救命,那位作家笑着说:“这很典型!”

他逃避了军队服役,理由是同性恋 。

一〇

当然,现在“多尔切斯特”号受到敬重,许多纪念碑为它而建(比如,在纽约布朗克斯区的国王桥荣誉军人医院),因为在船上,或者说在甲板上,四位牧师献出了他们的生命,他们把救生带给了士兵:四位牧师中两位是新教徒,一位是天主教徒,另一位是犹太人。他们祷告着,与轮船,与光荣,一起沉入那冰冷的海底。

光荣消失了。

有人看见那个厌恶我的乘务员被救生筏落下的一片东西割断了脖子,在海浪里。

关于那个同性恋黑人面包师傅,我没有确切的消息。

肯德里克船长,他沉入了海底。

一一

所有那些盆盆罐罐,厨房舱面,洗衣房,屠宰房,军用火炮,钢铁,甲板排水孔,引擎房,左撇子活动扳手房,大海里德国金发男孩的遗体……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有比为军火商服务更好的死去方式。

一二

我和沙巴斯在洛厄尔火车站下了车,我提着鱼叉和水手袋,沿着学校街一路步行,越过穆迪街大桥,来到我在波塔基特维尔的家。我问候父亲,亲吻了他,亲吻了母亲、姐姐,家里有那份陆·利贝尔来的电报,第二天早晨我就离开了家。

到了哥大校园,我再次陷入了那种无稽之谈,现在是要在三天之内阅读并且理解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同时在自助餐厅里洗碗擦碟,整个下午还要进行队内分组比赛。陆·利贝尔碰巧在阿姆斯特丹大街遇见我,说:“哈,你瘦啦,它们那些波涛海浪真让你掉膘了,是吧?现在你体重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