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怡饼

“肚皮有点饿。”

“没啥末事喫呀。”

“塌两只面饴饼好伐。”

这是一段可能发生在任何时段,任何人之间的对话。春困懒起的情侣们;尴尬时分顺道造访你的闺蜜;放夜学后,对着正要备饭的老祖母撒娇的孩童;临上床又被突如其来的腹鸣叫回空空如也的冰箱前,自己内心的挣扎独白。面饴饼是这一幕幕剧中最合意的道具。

喜欢吃各种各样的饼。就像南方的面,吃的其实是汤底和浇头,宽汤窄面,那面恨不得窄到没有,过桥的双浇头过下去二两黄酒,才意思意思扒一口面,喝两口面汤,算是吃了一碗面。南方的饼也是这样,口味娟秀的糜饭饼、酒酿饼、南瓜饼,馅料丰富的酥皮饼。鲜肉月饼的皮子一不小心碰碎了,手里就剩一只肉圆。好像是不好意思空口吃一只狮子头,借点面粉的意头当点心。

我更喜欢北方风格的饼。那种以面粉为主角,以主食的姿态出现,充满了小麦金色香味的各种饼食。在石家庄灯火如豆的小破店里第一次吃呼呼热的驴肉火烧,驴肉虽然香,不过是别姬的霸王,那两层干香、泼辣有劲的火烧才是最终坐定江山的水泊梁山。从长沙赶早班飞机回沪,听说有一家做传统油饼的店,还是起了个大早专程前往。师傅两三下手势,面团在油锅里撑开一只金黄色的小口袋。只一丝淡淡的甜,却深蕴丰富优美的味道。到哈尔滨出差,偶然遇到一家食店,只卖一种骨头砂锅配各种饼。草帽饼、手撕饼、葱油饼、干烙的面饼,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饼盛在一个竹篮里,和一只咕嘟冒泡的骨头砂锅一起上桌,顿时觉得在天寒地冻的哈尔滨找到一个小型天堂。

早几年在北京,还能看到卖粮食的小店也外售现烙的大饼,甜的加了芝麻酱,咸的是葱花,大饼灿灿烂烂地在厚铁饼铛里,主妇豪气地一整张买下,大饼出锅时呼啦啦一个翻身,掷在案板上,一阵扑面的热香。现在上海的街头巷尾也有类似的饼切成一角一角的卖,总归有点娘娘腔。

上海那家天天排长队的葱油饼店,本来还很吃得过,终究被媒体炒晕了头,里面越来越多的一包生猪油,煎至又硬又腻,冷了更是一股生腥气。梁实秋笔下那种“标准的葱油饼”“……层多,葱多,而油不要太多。……葱花要细,要九分白一分绿。锅里油要少,锅要热而火要小”,以前我的祖母是会做的,里面加炸至七八成的猪油渣。一弄堂的邻居跟着学,祖母撒盐、撒葱,大家也跟着不多不少一撮盐、一把葱,祖母旋两下面团,大家也跟着不多不少旋两下面团,可做出来的饼,硬是不一样。家祖母祖籍天津,要说做饼,真的得要点北方基因。上海的四大金刚早点摊,大饼做得好的,还是山东人。圆的叫盘香,长的叫朝板。

我没有继承祖母的手艺,真是憾事。想吃饼,只会塌一只最最简单的面饴饼。北方人往面饴饼里加一点西葫芦丝,叫作糊塌子,好像随便塌一塌,不太肯承认它也算是一种饼的样子。不过还是那句话,再简单的食物,总有一个关键点,西葫芦面饴饼做得好,也是有一些窍门的。

西葫芦和夜开花长得有点像,西葫芦的表皮有花纹,夜开花做干贝酿肉,西葫芦适合做面饴饼。西葫芦要切丝,如果用丝刨刨,出来的西葫芦丝就会太多水分,做成饼则太过软塌,不是个好办法。其实西葫芦的皮也很嫩,留着口感会更好,用刨子将西葫芦刨成大片,芯子不用,再改刀成细丝。这样,西葫芦丝里还保留了适量的水分,做出来的面饴饼吃得到那种瓜果的口感。

面粉适量,加鸡蛋一只和少量水,拌匀。再加入适量西葫芦丝轻轻拌匀。这时候,面粉浆要调得相当厚,因为稍后加盐调味的过程中,西葫芦丝还会沁出很多水分,使面浆变稀。锅烧热,加油。油一定不能太多,在锅底淌匀一层即可,油太多面浆挂不住锅,饼在锅里滑来滑去摊不成形。倒入面浆转小火,用沾了油的热锅铲轻轻摊开面浆,别着急,烘妥一面再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