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辱(第8/11页)

在周欣挂掉电话之前,谷子已经踱出餐厅,站在周欣身后,关切周欣的神情。见周欣表情郁闷,他便上前询问:

“是高纯来的,他身体没事吧?”

“没事。”周欣低头沉思了一下,对谷子草草解释:“他过去的师傅想跟他借点钱,高纯打电话跟我商量。”

“他挺尊重你啊……”谷子点头应道,话中带了些醋意。

“没有,那人借了好几次钱了,这次一借就要三万。借了也肯定不还。”

“三万?”谷子也觉得有点过分:“借这么多钱干什么用呀?”

周欣没说干什么用,只是有点烦躁地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又说:“等我回去再问问高纯吧,他要真的愿意借,那就随他便吧。钱是他的,我该提醒的也提醒了,他要还想借我也犯不着拦着他。”

这算是周欣的家务事吧,所以谷子闭口不言,但他发了一声长叹,虽然轻若呼吸,却把内心的同情与不平,表达得相当有效。

事后谷子对周欣说过:“我理解,有这么一个家,你真是挺难的。我都理解。”

和周欣通完电话,金葵出了高纯的房间,李师傅还等在门外的前廊,已经忐忑不宁地抽了两根香烟。周欣出国前有过交待,家用以节约为本,所以廊子里平时并不开灯,金葵就在月光下面,向李师傅传达了高纯和周欣夫妻的意见。

“李师傅,高纯刚才打电话和周欣商量了一下。因为你要借的钱数比较大,所以他还是要和周欣商量一下。他们觉得……他们觉得你和你爱人,还有君君,如果发生了什么特别的急事,他们肯定帮忙,但为了给君君找更好的专业花这么多钱,他们感觉由他们来替你付这笔钱不大好……他们觉得……”

金葵也不知该怎么传达这个结果,怎么传达才不致让李师傅的脸上太过难堪,也不致让他对高纯因熟生怨。尽管没有灯光,但她还是看清了李师傅的失望和不满。李师傅又拿出一根香烟塞在嘴上,片刻之内又拿了下来,气闷难掩。他说了句:“那我自己想办法吧。”便扭头朝前院走了。尽管他对这个院子早已轻车熟路,但金葵还是听到穿堂的黑暗中传来一阵七零八落的声响,不知李师傅撞上了什么东西。

金葵回到了屋里。

经此一事,高纯的情绪已不似刚才那样开心。他问金葵:“你跟李师傅怎么说的?”金葵说:“就说这钱数太大了,又不是生活和治病急需的,事前又没打招呼,所以替他还这笔钱有点困难。”高纯想了一下,又问:“那李师傅怎么说呀?”金葵不想让高纯太过操心,便把这事轻描淡写:“李师傅?他没说什么,就说他再自己想想办法。”高纯还是操心:“他能有什么办法?”金葵说:“估计是再找借钱的人商量商量去吧,反正君君已经上了大学,那出钱的人还能到学校把君君从教室里拉出来呀。”金葵这话显然对高纯起了安定作用,他点头说:“噢。”脸上线条也柔和下来。金葵说:“咱们接着跳舞吧,你刚才跳得特别好,这劲还没过去吧?”

高纯说:“啊,还跳吗?”

其实,金葵和高纯都低估了李师傅的愤懑,他对高纯和周欣如此干脆地拒绝自己感到屈辱。他也怀疑这事全是金葵从中作梗,金葵从一开始就说这事不行的,她在双方之间来回传递信息,这事行与不行她都难脱干系!

李师傅没回自己的屋子,他不想看到妻子女儿询问的目光。他坐在垂花门的台阶上闷头抽烟,静静的夜晚忽然又有音乐缠绵。李师傅侧耳巡听,音乐还是从后院传出来的。李师傅不懂音乐,但能依稀感觉那个调子和谈情说爱有关。男女爱情这种吃饱喝足之后才有的闲情逸致加剧了李师傅的不平,让他更清楚地明白他与高纯虽然名为师徒,其实早已分化成贫富两等。围在高纯身边的人都是事事维护高纯的,没人再为他这个徒有虚名的师傅着想,他已经被挤到一个边缘的角落,已经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