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心中多么高兴

阮宁一顿火锅没吃消停,筷子一撂,坐着火车就回去了。

她灰头士脸地推开院门。满院子挤着清一色绿军装,远远瞧着像长了绿毛的一块豆腐,都在小马扎上坐着。有过几面之缘的团政委张修从她家栀子树上顺手拽下一根枝,掰得光秃秃的,当成指挥棒一样,饱含激情地下命令:“预备!起!”

一豆腐块的小战士开始唱《团结就是力量》,啊不,是一起吼着“嫂子好”。

阮宁吓得手一软,没吃完的半个柚子都掉了。

她和她娘当年去她爹部队,也没见过这架势,约莫老娘这回吓惨了。肉肉都读小学三年级了,看着阮宁激动得很:“姐,你看,人!好多人!”

阮宁心说:形容词!瞧你这匮乏的形容词!她问:“咱妈呢?”

肉肉胖胖的小爪子指指堂屋,小声附在阮宁耳畔:“姐,咱妈在摸熊皮呢,我觉得她好尴尬啊。姐夫问她同不同意,她就问爸同不同意,爸也好尴尬,就问我同不同意,我说我同意。”

阮宁一捶给他捶哭了。她说:“你同意个锤子,谁是你姐夫?”肉肉哭着说:“就是那个把熊皮都扒了给你的大黑熊啊。”

阮宁又惊义怕,推开了门,小武“哎哟喂”一声:“姐、姐、姐你可回来了。”

阮宁一把推开他的小嫩脸,一个高高的丑男人正低头吹着白瓷水杯中的茶叶花。

他手极黑,又粗糙,映得水杯都细皮嫩肉的。手背的延伸处是一道机深的伤口,瞧着日期新鲜。

他和他真的长得很像,可他,又不像他。相貌八分相似,气质迥然不同。

阮宁惧他威严,有些无措地开口:“团座,您老人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手肘枕着一张油黑的皮子,想必就是妈妈口中的熊皮,这人这会儿淡淡抬起头,声音低沉而让人安定,他说:“这皮是我托人买的老货,还有五十株野生山参,都约有二两重,不知道你和伯母是否满意?如若瞧不上,我再寻些送来。”

阮宁母亲不是不识货的人,直说着“哎呀,小宋太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责备的眼神瞟向了阮宁。阮妈妈还穿着跳舞裙,手中拿着扇,看样子本来准备出去跳舞却被这群小兵蛋子吓得缩了回来,模样颇滑稽。有看阮宁的眼神大概是在说:你今天不给我个合理解释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阮宁还没张开嘴,宋团座就截断了她的话:“我确定,孩子是我的。”

院宁不自在地看了一直瞪着她的她妈一眼,夹着屁股老实开口:我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宋团座黝黑的脸看不出是否变了色,表情微妙地瞧着阮宁:“你那天喝醉了,钥匙刷不开,我凑巧经过。”

阮宁傻了:“然后呢?”

宋团座低头啜了口清茶,微微露出修长黝黑的脖颈,他说:不可描述。

院宁想起醉酒后的自己扯掉对方衣服的场景,说对方勉强自己实在搭不上个上,而他吐出的这四个字让她瞬间想到影视剧中放下的红帐子,吹灭的蜡,以及黑夜中火柴擦亮的烟。

这些都是不可描述。

阮宁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大概只有在去公共厕所没带手纸,又没带手机在坑里呼教半个小时可与之比拟一二。

众人的表情也不可描述。

她尖叫:“你别说了。不对,是你闭嘴。”

有些人,说一百句话轻如鸿毛,有些人,四个字重如泰山。

团座老人家从军装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只钻戒和一本婚书。

他说:

“3ex.D色,两克拉,下月初十是吉日,时间仓促,本意非不尊重你,只是孩子需要爸爸。”

阮宁吓得脑门银汗,张暨秋听到团座的话,却“啪”地合上彩扇,像被踩了四只爪子的老猫,指着女儿说:“是你闭嘴!孩可以生,但必须有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