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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末,我偶然——大概是偶然吧——遇到了文学,就是咪咪案件盘问我的那两名刑警中的一个。我在涩谷的东急商店买完熨斗,刚要出门,偏巧同他走个碰头。这天热得几乎同夏日无异,而他依然裹着厚厚的粗呢上衣,且满脸理所当然的神气。或许警官这等人物对气温有独特的感觉。他也和我一样手提东急商店的购物袋。我佯装未见,刚想抽身走过,文学却不失时机搭腔了。

“喂喂,怕是太冷淡了吧?”文学半开玩笑地说,“又不是素不相识,怎么好视而不见地走过去呢?”

“忙啊。”我简单地说。

“嗬。”文学看来根本不相信我居然会忙。

“准备着手工作,有很多事要干。”

“那怕是的。”他说,“不过一点点时间总可以吧?10分钟。怎么样,不一块儿喝点什么?很想和你聊一次,聊工作以外的。真的10分钟就行。”

我随他走进入多嘈杂的饮食店。何以如此自己也莫名其妙,因为我本来可以拒绝,可以径自回去。但我没有那样,而是随他进店内喝起咖啡。周围尽是年轻情侣,或三五成群的学生。咖啡味道极差,空气也相当恶劣。文学掏出香烟吸起来。

“很想戒烟,”他说,“可是只要干这行当,就没办法戒掉,绝对。不想吸也得吸,费脑筋嘛!”

我默然。

“费脑筋,讨人嫌。干上几年刑警,也的确让人讨厌。眼神退化,皮肤都变得脏乎乎的。也不知什么缘故,反正就是脏。脸面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老得多。连讲话方式都怪里怪气。总之好事不沾边。”

他往咖啡里放了3调羹白糖,又加牛奶认真搅拌一番,津津有味地细细呷了一口。

我看看表。

“啊,对了,时间,”文学说,“还有5分钟吧?放心,不会占用你多少时间。就是那个被害女孩子的事,那个叫咪咪的女孩子。”

“咪咪?”我反问。我哪里会轻易上钩。

他咧了咧嘴角笑道:“嗯,是的,那孩子叫咪咪。名字搞清了,当然不是真名,是所谓源氏名,到底是妓女,我的眼力不错,不是一般女子。乍看怎么看都是一般女子,其实不然。近来很难辨别。以前容易,一眼就知是妓女还是不是,根据衣着、化妆和相貌等等。这两年不灵。看上去一身清白的女孩儿也当妓女,或为了钞票,或出于好奇。这很不地道,何况有危险,是吧?往往要跟素不相识的男子相会,关在密室之中。世上什么样的家伙都有,有变态的,有神经的,千万马虎不得。你不这样认为?”

我只好点头。

“但年轻女孩子浑然不觉。她们以为世上所有的幸运全都朝自己微笑。这也情有可原,到底年轻嘛。年轻时以为一切都会称心如意,到恍然大悟时却悔之晚矣,已经被长统袜缠在脖子上了,可怜!”

“那么说犯人有下落了?”我问。

文学摇摇头,皱起双眉:“遗憾,还没有。一系列具体事实已经查清,只是还没有在报纸上发表,因正在调查之中。例如:她的名字叫咪咪,是职业妓女。本名……噢,也用不着本名,这不是大问题。老家在熊本,父亲是公务员。虽说市不大,毕竟担任的是副市长一类的角色。是正正经经的家庭,经济上没有问题。甚至给她寄钱,而且数目不算小。母亲每月来京一两次,给她买衣服什么的。她跟家里人似乎讲的是在时装行业做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已经跟一名医生结婚,弟弟在九州大学法学部读书。美满家庭!何苦当什么妓女呢?家里人都很受打击。当妓女的事丢人,没有对她家人讲,但在宾馆被男人勒死也够叫人受不了的。是吧?原本那么风平浪静的家庭。”

我不做声,任凭他滔滔不绝。

“她所属的应召女郎组织,也给我们查出来了。费了不少周折,总算摸到了门口。你猜我们怎么干的?我们在市内高级宾馆的大厅里撤下网,把两三个妓女模样的人拉到警察署,把你看过的照片拿给她们看,紧紧追问不放。结果一个吐口了,并非人人都像你那样坚韧不拔。再说对方身上也有不是,于是我们搞清了她所属的组织。是高级色情组织,会员制,价码高得惊人。你我之辈只能望洋兴叹,根本招架不住,不是吗?干一次你能掏得出7万元?我可是囊中羞涩,开不得的玩笑!与其那样,还不如跟老婆干去,留钱给孩子买辆新自行车。噢,瞧我向你哭起穷来了。”他笑着看我的脸,“而且,就算能掏得出7万,我这样的人家也绝对不接待。要调查身份的,彻底调查,安全第一嘛,不可靠的客人一概不要。刑警之类的,别指望会被吸收为会员。也不是说警察一律不行,再往上的当然可以,最上头的。因为关键时刻会助一臂之力。不行的只是我这样的小喽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