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费玛拒绝屈服(第4/7页)

于是,费玛想到了“天上的耶路撒冷[3]”这个陈腐的名词,但他对这个概念有自己的解释,这种解释只能同他当时那个特定时刻的感受相吻合。他思忖着,有时候,睡眠时的谬误似乎比清醒时的要少;有时候就恰恰相反,而那种绝对的清醒状态也就变成了最被渴求的理想。这时他想,或许存在着三种状态,而不是两种状态:睡眠,清醒,还有今天早晨一开始就从体内和体外充满他的这种光线。由于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名称,他私下里把这种光线描述为第三种状态。他觉得,这不仅仅是覆盖在群山之上由纯洁光线做成的一种物质,事实上也是从群山之中和他自己身体里流淌出来的光线,正是在这些光线的混合中产生了第三种状态,它同完全的清醒和最沉的睡眠都隔着相等的距离,但和两者又截然不同。

在整个世界,他想,再没有比错过第三种状态更可悲的损失了。但是,因为收听广播上的新闻,因为忙碌,因为有各种各样虚空的欲望,因为追求虚幻和琐碎的东西,错过第三种状态的情况也就发生了。所有的苦痛,费玛自言自语地说,所有荒唐或者淫秽的东西,都纯粹是错过了第三种状态的结果,要么就是由于那种模糊、恼人的感觉,它时不时地提醒你说,在体内和体外差不多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有某种根本性的东西,这种东西你似乎总是在寻找,但又总是迷路了。有人呼唤你,可你又忘了跟随过去。有人对你说话,但你没有听见。一扇门打开了,可你离开得太迟了,因为你想满足这种或那种渴望。沉默之海将秘密冲到岸边[4],可你却在全神贯注地处理琐碎的事务。你想给某人留下印象,但那个人却没有注意,因为他自己也想给另一个人留下印象,而这另一个人他也……如此等等。直至归于尘土。你一次又一次拒绝现存的东西,热衷那些现在不存在的、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的、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加德·埃坦曾经嘲弄说,这里浪费现象横行,他这样说是对的。他的妻子及时从他身旁逃开也是对的。轻重缓急的顺序,费玛哀伤地、差不多是喊着说,统统错了。真可惜啊,比如茨维·克鲁泡特金这样勤奋的人居然花费了三年时间来详细追溯天主教会对麦哲伦和哥伦布航海的态度,就好像有人还为早就成为破烂的衣服挑选纽扣一样。还有,一件风流韵事接着一件风流韵事的尤里·格芬,他醒着,但他的心却沉睡着。

想到这里,费玛决定不再这样无所事事地站在窗户旁边,该把屋子收拾收拾,为装潢的人做好准备,他们过了周末就要来了。墙壁上所有的画都得拿下来。他曾经用铅笔标记了合理折中边界的那幅以色列地图也得拿下来。所有的家具都得挪到房间的中央,再用塑料布盖起来。所有的书也要收拾好。所有的陶器和锅碗瓢盆也得这样。干吗不利用这个机会把那些成摞成摞的旧报纸、旧杂志、小册子和时事通讯都处理掉呢?书架得拆开来,这就意味着需要请求尤里的帮忙了。他今天夜里回来吗?要么是明天?要么就是后天?到时尼娜就可以向丈夫提交一份详细的报告了,在报告中对他说,她不是一次,而是两次试图向我提供其常规服务,对他说她却发现那个水龙头堵塞了。说不定还可以让舒拉·克鲁泡特金作为增援力量,让她帮着把厨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到一边。安妮特·塔德莫可能也乐意助一臂之力。皮赞蒂夫妇也表示乐意帮忙,但前提是他们俩还没有彼此谋杀。特迪自然愿意过来,把所有的窗帘和壁灯都揭下来。兴许他还会把迪米也带过来。老头子的话太对了:这个老巢自从上次装修已足足超过二十年了。天花板污秽不堪,整个儿就被煤油取暖器熏得脏兮兮的。拐角处结满了蜘蛛网。盥洗室潮乎乎的。瓷砖都裂了。墙皮正在一块一块地脱落。可以看到一块一块的霉斑。这地方长年累月都有一股霉味和汗臭味,一股老单身汉的臭味。发出异味的不只是阳台上那个装满虫子的旧罐子。你对这种气味太习以为常了,以至于根本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