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费玛忘了他忘了什么(第2/4页)

“怜悯就是怜悯。”

邻桌的男人看上去很憔悴,好像受够了折磨,油腻腻的头发紧贴着脑壳,在费玛的想象中他是一个长了痔疮的小职员,可能就是一个被解雇的清洁工。这时,男人插话了。他一刻不停地在那里剔牙,一边用带着罗马尼亚口音的平坦语调说道:

“先生。请原谅。请问,什么阿拉伯人?什么和平?什么国家?谁需要呢?活着的时候,我们必须学会享受。你干吗要他妈的关心世人呢?世人又他妈的关心你什么呢?就好好地享受吧。能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目的就是为了开心。做其他任何事情你都是在浪费时间。请原谅我的插话。”

费玛并不觉得说话的人看上去特别像是个日子过得很快乐的人,倒像一个时不时就自己邻居的收入隐情向所得税部门告密因而赚取几个小钱的人。男人的双手在那里颤抖着。

费玛很有礼貌地问道:

“您是说,我们应该将一切都交给政府处理吗?我们应该只关心自己的事情,不要掺和公共事务?”

忧郁的告密者说道:

“政府的人他们很快活。阿拉伯人政府的人也快活。外邦政府的人同样快活。整天快活。但不管怎样,总有一天我们都要死的。”

沙因曼太太没有理会那个遭解雇职员的存在,对费玛诡秘地微笑了一下。像是为他被迫听讲而感到抱歉,她巴结地说:

“你别答理他,大夫。他的小姑娘是死底,他的妻子是死底,他的兄弟们也是死底。还有,他口袋里没得一个子儿。他说话不经过脑袋。这个人是一个上帝已经忘了他的人。”

费玛在自己的几个口袋里乱抓,可找到的只是零散的小钱,他请老板娘将饭钱记在账上。下周吧,到时候他就有来自……可她欢快地打断他说:

“千万别在意。不用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还没等费玛说话,她又给他端来一杯柠檬甜茶,一边接着说: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来自上帝。”

在这点上,他不同意她的看法,但她的话语是那么悦耳,就像爱抚一般触动了他,他突然将自己的手指头按在她的一只青筋暴突的手上,向她表示感谢。他夸奖她做的食品,热情地表示同意她刚才说过的话:“怜悯就是怜悯。”

迪米八岁那年的一天,上午十点,特德和约珥惊恐万状地给他打来电话,请他帮忙寻找他们的孩子。小迪米显然是逃学了,因为其他的孩子都欺侮他。费玛一刻也没有迟疑,立即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位于罗梅马的化妆品工厂。果不其然,他发现巴鲁赫和迪米把自己关在小实验室里,在一条长凳旁弓着腰,银白浓密的长发紧挨着白化病的鬈发。两人把试管放在加热装置上,正在对里面的一种淡蓝色液体进行蒸馏。他走进去,老人和孩子当即停止了说话,就像两个密谋的家伙被人当场捉住了一样。在那些日子里,迪米还习惯把巴鲁赫和费玛都叫做“爷爷”。胡子像托洛茨基触须、上翘得就像阿拉伯短弯刀的父亲拒绝向费玛透露他俩实验的性质:你无法知道他站在哪一边。可迪米一副不苟言笑、讳莫如深的样子,他说他相信费玛不会出卖他们。我和爷爷正在开发一种抗愚蠢的喷剂。愚蠢什么时候露头了,你只用拿出一个小盒子,喷一下,愚蠢就消失了。费玛说:那你们首批至少就得生产十万吨。巴鲁赫说:我们也可能是在浪费时间,迪明卡[1]。聪明的人不需要这种药剂,至于傻瓜嘛,你们告诉我,我两位亲爱的孩子,我们干吗要为傻瓜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呢?我们这会儿干吗不找点快乐呢?他马上按铃叫人送来一盘糖果、干果和水果。他叹息着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摞小游戏棒,叫迪米锁上门。于是,三个人在上午剩下的时间里就沉浸在挑棒游戏的竞赛之中了。那个放纵的上午是那么快乐,那种快乐费玛甚至在童年时代都没有体验过,它像一片幸福的阳光照耀在费玛的脑海里。就这样到了正午,他才不得不作罢,将迪米送还给他的父母。特德把孩子在盥洗室里关了两小时禁闭,又将他在家中软禁了两天。费玛也受到了责备。他差点儿就为他们放弃了抗愚蠢喷剂的实验工作感到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