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临睡前讲的故事(第2/6页)

“别在那里耍小丑了。”迪米说,“你干吗不看看新闻呢?”

好像有人扑面给了他一拳,费玛狂乱地跳起来,试图把电视机打开,可他摁错了按钮。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丢丑了,他后悔溺爱了这个孩子,于是对他吼叫起来:

“我给你六十秒的时间,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到底是哪儿不舒服,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把你一个人搁在这儿。”

“那你走好了。”迪米说。

“很好。”费玛厉声说道,一边还试图模仿特德的严厉态度,甚至他的口音,“我这就走。好。但在我走之前,我给你四分钟时间做上床睡觉的准备,就四分钟,这儿有钟。不许吵闹。要刷牙,要喝一杯牛奶,要换睡衣裤,服安定,等等。不要再搞什么荒唐表演了。”

“搞荒唐表演的人是你。”迪米说。

费玛走出客厅,来到特德的书房。他无意把这个生病的孩子撇在一边。但另一方面,他又不知道如何收回他的最后通牒,于是,他在特德电脑前面那把铺着坐垫的椅子上坐下来,也没有开灯,在那里敦促自己做一番理性的思考。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孩子生病了,立即需要治疗;要么,这孩子是在故意折磨他,使他费玛这会儿的一举一动就像小丑。突然,他觉得自己对这个面色苍白、饱受折磨的挑战者充满了无限怜悯。对他自己也充满了无限怜悯。“他俩甚至都没劳神丢一个电话号码。他们这会儿很可能正在特拉维夫过夜呢,正在一家富有异国情调的饭店或者夜总会里狂欢呢,连想都想不到我们。如果某件可怕的事即将发生该怎么办?我怎样才能同他们取得联系呢?如果他已经吞食了什么东西该怎么办?要是感染了一种致命的病毒呢?阑尾炎?小儿麻痹症?要么,也许这会儿遇到麻烦的正是他的父母?在返回耶路撒冷的途中发生了撞车事故?要么,恐怖袭击?”

费玛决定去问问楼下的邻居。转念一想,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对她说些什么,而且也害怕再一次丢丑。

于是,他局促不安地回到客厅,哄着迪米说:

“你生我的气吗,迪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呢?”

一丝疲惫老人的暗笑掠过孩子的嘴角。他用实事求是的口气对他说道:

“你烦死我了。”

“既然是这样,”费玛说着,一边拼命克制重新涌上心头的一股怒潮,拼命克制想给这个诡计多端、傲慢无礼的家伙来一个小小的耳刮子的强烈冲动,“你就让你自己被烦死吧。晚安。我已经对你失去兴趣了。”

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狂热地将手伸向书架,把手指碰到的第一本书从书架上拽了下来。原来是一本橙黄色的布面装帧的大部头英文著作,讲的是18世纪或者19世纪的阿拉斯加史。他一屁股坐到长沙发上,在那里草草地翻看着,至少要尽力领会全部插图的内容。他决心不去理会那个小敌人。可他就是不能集中精力。他时不时地瞅一眼手表。每次看表的时候,时间总是九点二十五分,他恼极了,不仅因为时间似乎在那里永远停滞不前,而且因为他错过了电视上的新闻。灾难的感觉就像磐石一般压在他的胸口。一件糟糕透顶的事即将发生。这件事将令你追悔莫及。这件事将每天、每年都在困扰着你,而你还在那里无谓地希望将时钟拨到眼前的这个时刻,以便纠正这个可怕的错误。想做那件瞎子或白痴这会儿都不做的简单、明显的事。但到底是什么事呢?他时不时地偷着瞥一眼迪米,迪米正躺在扶手椅里用靠垫垒成的窝中,在那里眨巴着眼睛。最后,他竭力要看懂其中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说的是早期的捕鲸者,他们从新英格兰来到阿拉斯加,在阿拉斯加建立了海岸驻地,但他们的驻地经常遭受穿过白令海峡来到这里的西伯利亚野蛮游牧部落的袭击。就在这时,迪米突然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