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费玛在倾盆大雨的黑夜里淋得全身透湿(第2/6页)

乘电梯上特德在拜特哈凯雷姆的七楼公寓时,费玛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冷静、友好,与特德平起平坐地交谈,即便是讨论政治话题也好。通常情况下,对方讲话的样子、慢条斯理的语调、美国口音、有些干巴的逻辑条理、像美国国务院新闻发言人那样把他那昂贵的开襟羊毛衫扣上又解开的动作都会一下子让他上火。

费玛在门口站了两三分钟都没按门铃。他在门口地垫上把鞋底擦了又擦,以防把泥土带进房间。正当他玩着这种没有球的足球游戏时,门开了。特德帮他脱下大衣。由于衬里上的一个裂口,大衣已经成了一张网。

“这鬼天气!”费玛说。

特德问他外面是不是在下雨。

尽管在他离开诊所之前雨就停了,但费玛还是可怜兮兮地回答说:“下雨?简直是洪水滔天!”

没等特德邀请,费玛就径直走进特德的书房,在客厅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书房的地板上放着一摞一摞的书、图表、草图和打印样,费玛在中间稳健地挪动着脚步,一直来到一张硕大的写字桌前。写字桌上放着特德的一台电脑。屏幕上,一幅神秘的绿黑两色的图像在不停地闪烁,费玛没有得到允许就凝视着这幅图像。他一边拿自己在电脑方面的绝望开玩笑,一边礼貌地敦促特德坐下来,好像他是主人,而对方是客人。“坐下来,特迪[3],坐下来。不用拘束。”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抓住电脑屏幕前的办公椅。

特德问他想喝点什么,费玛回答说:

“随便什么都行。来杯水吧。别浪费时间了。要么来点白兰地。或者来点热饮。真的没关系。我只不过是顺便过来坐上一会儿。”

特德用他那浓重、缓慢的美国口音说话了,就像电话接线员那样,干巴巴的,每个句子结尾都不用问号。

“好的。我给你拿一杯白兰地。还有,你确信、肯定是吃过一些晚饭了。”

费玛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撒谎,想说没吃,因为事实上他这会儿饿得要死。可他最终克制了自己。

特德坐在摇椅里,一声不吭,烟草的浓雾将他包裹了起来。费玛很喜欢他烟斗里那种优质烟草散发出来的好闻的气味。他同时也注意到,特德正冷静地、带着一丝人类学家的好奇观察他。即使客人突然放声歌唱,或者放声大哭,他好像也不会抬一下眼皮。费玛没有放声歌唱,也没有放声大哭,他说:

“哦,约珥出去了,迪米也出去了。我忘了给他带些巧克力了。”

“对。”特德一边憋着哈欠,一边说。他又吐出了一股好闻的蓝色烟雾。

费玛盯着那堆计算机辅助设计的机械平面图,像翻阅自己的东西一样随意地翻看着,并特意将第六页和第九页做了一番比较,好像他当场做出了决定,自己也要成为一名合格的航空工程师似的。

“你在这里为我们捣鼓些什么呢?能发射橡皮子弹的宇宙飞船?还是飞砂枪[4]?”

“这是我们给一家英国期刊在撰写的一篇论文。其实还只是在试验阶段:喷气式汽车。你很可能知道,约珥和我研究这个课题已经有好些年头了。你也曾经好几次要我给你解释解释,可每当我说了两三分钟,你总求我别再说了。我向他们保证要在周末完成这篇稿子。有截稿期的。顺便问一下,你就不能教我‘保证’和‘截稿期’这两个词用希伯来文怎么说吗?作为诗人,你肯定知道。对不对?”

费玛绞尽脑汁,差点想出了特德所用的两个英文单词在希伯来文中的对等词。可它们好像在他记忆的门槛旁边朝他窃笑,又像两只淘气的小猫崽,在他两手之间来回蹦跶,可就是抓不住它们。接着,他记起来了,张开嘴正准备回答,可它们却从他舌边逃走,又一次消失在黑暗之中。费玛觉得很尴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