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翻开新篇章的希望(第3/6页)

“别在喋喋不休了,接着干吧。”

瓦尔哈夫提格立即遵命,跟他走进了治疗室。治疗室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一开一关的间隙,一股刺鼻的防腐剂味道便散发开来。

费玛洗了洗手,为疗养室的那位病人冲了一杯咖啡。然后,他为塔马和自己各冲了一杯,穿上一件白色的短外套,在办公桌旁边坐下来,开始翻阅病人就诊登记簿。登记簿上,他也用希伯来文书写数字,而不用阿拉伯数字。他将已付账目、拖欠账目、化验日期、化验结果和所有预约变更情况都记在登记簿上。他还掌管装着病历、详细处方、超声波检查和X光检查的档案柜。这些,加上接电话,就是费玛的全部工作。另外,每隔两三个小时,他还要给两位大夫和护士各冲一杯咖啡;偶尔,如果病人在治疗时疼痛难忍,他也为病人冲上一杯。

接待大厅与费玛办公桌相对的一端有一张小咖啡桌、两把扶手椅、一块小地毯,墙上挂着德加[5]和莫迪里阿尼画作的两幅临摹。这就是候诊区。有时,为了帮助病人度过难熬的候诊时间,费玛就找一些中性的话题与对方闲聊起来,比如日益上涨的物价啦、头天晚上播出的电视节目啦等等。然而,大多数就诊病人情愿一声不吭地等在那里,浏览杂志。在这种情况下,费玛就会埋头看自己的报纸,尽量淡化自身的存在,以免发生尴尬。大门紧闭的治疗室里在发生什么事呢?费玛有时听到或者自以为听到的呻吟声是怎么回事呢?形形色色的女人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进来,又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离去,这些表情是什么意思呢?诊所里刚刚结束的是什么样的故事呢?在这儿刚刚开始的又是什么样的故事呢?这个或那个女人身后的阳刚的影子是什么呢?那个没生出来的小孩是男孩还是女孩呢?真的生出来了会是什么样的呢?费玛每每尝试着破解或杜撰这些问题。他猜测着,斗争着,因为一方面他觉得反感,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应该参与各种形式的痛苦,至少应该在想象中参与这些形式的痛苦。有时,他觉得做女人就是一种极度的不公,差不多是一种残酷的疾病,它让人类的一半饱受苦难,使这一半人遭受堕落和屈辱,而人类的另一半却可以幸免。但有时候,又有一种朦胧的嫉妒在他的内心翻腾起来,那是一种被剥夺感或失落感,好像他受到了欺诈,被人骗走了一种神秘的本领,这种本领可以让她们能够同世界以某种方式联系起来,而他却永远做不到。他越是这样想,就越难分清自己是在怜悯还是在嫉妒。子宫、受精、妊娠、生产、产褥期、哺乳,甚至月经,甚至流产和堕胎——他想象着所有这一切,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感受原本不该由他感受的感觉。有时,他这样想着,就会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撩拨自己的乳头。他的两只乳头像是一个空洞的笑话,一个悲哀的古迹。接着,一阵怜悯的潮水袭上他的心头,那是对所有男人和女人的一种深沉的怜悯,好像男人和女人之间在性别上的分离只不过是一场残酷的恶作剧。他觉得该是反叛的时候了,是带着同情或理智来采取行动、结束恶作剧的时候了。或者,至少应该把因为恶作剧导致的痛苦减少到最低限度。这时,尽管没人找他,他也会站起身来,到冰箱里取一杯凉水,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递给一位正在候诊的女人,并喃喃地说:就会好的。或者说:喝点水吧,这样你会觉得好受些。一般情况下,他这样做只能让对方感到些微的诧异。但偶尔也会博得对方感激的微笑,这时他会点点头,好像在说:这算不了什么。

在接电话和登记的间隙,费玛会阅读一本英文小说或某位政治家的传记。不过,一般情况下他不读书,而是在上班的路上买两份晚报,然后在这里一字不落地阅读。他看得十分仔细,连短新闻、评论和小道消息都不放过,像什么塞费德莫沙夫贪污案、阿什凯隆的一桩重婚案、萨巴村一个单想思的爱情故事啦,等等。任何事都会让他关注。把报纸的东西都搜索一遍之后,他会坐下来,开始记忆有关内容。要么就召开内阁会议,把部长们个个打扮成革命游击队员,对他们发表讲话,预言上帝何时烈怒、何时抚慰,拯救以色列的儿童(不管孩子们愿意不愿意),把安宁带给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