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振衣飞石(115)

“姚二郎死了!”

“姚二郎和梁吉生、武冼一齐泡澡,突然大笑三声,就……就死了!”

几个书生惊慌失措地跑进了县衙,惊动了左右厢房里正在烤火喝酒吃肉的人群。

仔细看,这几人惊慌的神情中各自挂了几分好事的雀跃,仿佛死人不是件可怕的事,而是某种值得夸夸其谈的热闹。

厢房里弥漫着酒肉与汗臭,大门陡然被推开,大部分人都涌了出来,纷纷问道:“真死了?”

“泡澡都能笑死?这可不是吃酒吃醉了,吃肉吃撑了吧?”

“我看是中毒。”

“我见过中毒身亡者面色青紫,双眼出血,粪水横流,没见过满脸红光死前大笑的。”

“诸位,你们可见过有什么毒药,能让人泡澡发笑而死?”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圣人说山有仙兮水有龙,你没见过就是没有?你比圣人还能呀你?”

这两个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另外一群人则开始探讨更多的可能:“犯天道者,必横死。”

“王氏当兴,谢氏当灭!姚二郎蛊惑人心冒犯太孙殿下,天降横祸,杀他示警。”

“前头李季玉也是带人跟太孙殿下拍了桌子,太孙殿下说,谁对说错,天道自有公论。”

“当天晚上,李季玉就大笑三声,断气了!”

“谈香茹死前也和太孙殿下争执过。”

“啧啧,这都死了五个了。”

……

这一群住在县衙里烤火喝酒聚会的人,全都作书生打扮。全都穿着光鲜富贵的锦绣绸缎夹袍。

然而,这套在外边的锦绣丝袍合身的少,很多甚至连节气都不对。外边套着春秋天才穿的夹袍,衬在内里的旧棉袄仍要御寒,裹着鼓鼓囊囊一身,委实称不上得体。可是,每个人都很兴奋,那是一种穷人乍富的惊喜与茫然。

他们就是跟随白崇安冲击县衙、杀官造反的一帮子西河学子,说是学子,其实很多都是才考了县学的童生,家境贫寒,易被煽动。

白崇安走了几个县,才凑齐了七百多个人,趁人不备“攻”打了与白家早有默契的晴方县。

晴方县令左魏庐本是白家庶系,西河骗赈案之后,白家花钱运作来的县官。这是白家自己人。白崇安带人打晴方县本就是图个“一战即胜”,方便举事招人来投靠。哪晓得疯起来的书生也根本不受控制,杀进县衙就把左魏庐抓来沉了井,整个县衙都被杀得干干净净。

死了个左魏庐,白崇安也不觉得太心疼。举事岂有不流血的?

他头疼的是这帮子书生心里想法太多,这才打下来一个晴方县,立马就有人跳出来想夺权了。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听见了外边的喧闹,楚贤岸将沸水注入茶碗,指尖敲了敲紫砂茶碗盖,和白崇安打趣。

“兵家能造反,权臣能造反,泥腿子都能造反,就书生不行。”

“意气相争,文气相轻,都以为老子才高八斗,热衷指点江山,谁都不服气谁——偏偏还都有点小聪明,成事不足,败事绰绰有余。”

白崇安是个健壮英武的年轻人,剑眉朗目,身高八尺,行止间英气逼人。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士,马上杀敌的将军,总之不像是个读书人。他负手站在窗前,听着门外的喧嚣,长眉紧皱:“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跟他杀进县衙的多半是童生,这其中也有几个秀才,甚至还有一个举人。

白崇安第一个杀的李季玉就是人群中唯一的举人,这动静让书生里比较聪明的迅速冷静了下来,有拎不清地继续跟他捣蛋,他就继续杀。然而,那躲在暗处,不肯向他投诚,又不肯随波逐流的几人,就成了白崇安的眼中钉肉中刺。

“清儿若在就好了。”白崇安叹气,“他会哄人,文会里众人也都听他的。我只会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