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防卫事宜 三、英雄泪(第2/3页)

“战争爆发了,我该回到军营了!”大哥明光望望他,又望望电视机,指着电视画屏说:“快看,快看,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在跳舞。”

四弟明辉朝电视望过去,他看见有两头黄牛正在山脉上的田地犁着地,因为太阳火热,那老牛累得吐着舌头,有黏液从它嘴里流出来,而满头白发的牛把式,扶着犁柄,擦着汗水,肩头上晒起的薄皮像蝉翼一样在飘着和挂着。“也不让牛停下喝些水,”明辉抱怨地说着把目光收回来,又自言自语道,“该跟二哥说一声,给那农民下发一台拖拉机。”然后就和大哥一道,看见三哥明耀在慌忙地整着他的行李,脱掉身上的便衣,换着他提回来的军装了。他动作极快,三下五下把军装穿在身子上,把军鞋摆在面前蹬进去,弯腰系了鞋带,戴上军帽,端菜进来的母亲问他说:“明耀,吃饭时候你去哪?”

“要打大仗了,”明耀很认真地对着母亲和兄弟们道,“我当兵多少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一家人就都盯着他。看着他穿好衣服,把武装带系在腰际间,又朝脱掉的灰色便装和一双黑亮的尖头皮鞋上踢一脚,正准备提着行李出门时,摆在沙发头的电话突然响起来,铃声如枪,他丢下行李跑过去抓起电话,听了两句,就对着耳机吼:“你他妈的是啥儿鸟局长,现在国家危难临头,要打大仗了,你还在讨论明天吃啥儿,想喝啥儿酒!”他吼着,又听那耳机里说了一句啥儿后,说话的声音变低了,可语气更狠了,“我孔明耀现在不听你解释,等战争结束后,只要我不死——我如果不设法把你这在后方吃喝玩乐的局长撤下来,我这辈子不仅不姓孔,还会开枪自杀在县城的广场上。”说着扣了电话,重新提起行囊,就半跑半走地从饭桌的角上冲到院子里。

母亲在他后边追着唤:“明耀——你刚回来你去哪?!”大哥追上来,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夺下他的行李,挡在他的面前唤着问:“你已经转业了你不知道吗?”

还又提醒他:“你的军装上连领章、帽徽都没有,你看不出来是不是?”说话间,抓起他的一只手,放在他那已经荒空一片的衣领上。

孔明耀的手,一下僵在了衣领上,人就呆在了院落里。这时候,他终于知道他彻底错了一桩什么事,死死咬着嘴唇如咬住了一个叫粉香的人的手指头。从西边飘过来的一抹夕阳里,有染色的长发如红纱一样在他眼前摆动着,而那时从门外回来准备入窝的老母鸡,带着它的儿女们,一路走来,一路都是咕咕咕地唱,一群的碎步和舞蹈一模样。当那群鸡从他面前快要过去时,他忽然弯腰抓起一只,甩在地上,看着那只小鸡在他面前哆嗦几下,一声未叫就死了。而前面领着儿女队伍的老母鸡,依旧不慌不忙地朝着鸡窝,哼着小曲入窝时,他蹲在地上哀哀号号地哭起来:

“国家危难——我咋就在这个时候退伍呢?”“我咋就在这个国家危难时候离开军队呢?”泪从他捂着脸的手缝流出来,像崖上的泉水从山的缝里挤出来,不一会儿,就在地上湿了半领席似的一大片,让他的牛皮厚底军用战靴全都泡在了他的泪水里。就是这一晚,一家人看着电视,各自看到自己的节目了。明耀不再去想那梦里遇到的名叫粉香的姑娘了。他从睡下的床上重又爬起来,穿好衣服,系好鞋子,从炸裂的老街走到县城新建的广场上,看着这座新起的北方城郭,在空寂的夜里,灯火通明,大街上有几个匆匆走着的行客和耙耧山脉的农民们。他们趁着夜静,用牛车、马车和人拉的板车,拉着城建的红砖、石头和各样的建筑材料,穿过广场,朝四面八方都是建筑工地的哪个地方走过去。有牛有马在广场或大街上拉屎了,他们停下车来,把那屎便用脚推着铲到准备好的一个便袋里,保持着广场的洁净和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