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较量 一、较量(第2/4页)

面前那人一脸僵笑答:“面熟。面熟可一时想不起了呢。”

她大声说:“我是镇长的老婆,‘天外天’的老板你不知道吗?”

那人就慌忙收起笑,躲着闪着走掉了。朱颖意识到了一件大事情——炸裂的人,连她都不再认识了。她先是迷惑,后是惊异地从繁闹的街上风过去,边走边跑,边跑边走,老远就看见“天外天娱乐城”那儿一世空静,大门顶钳在墙上的灯箱招牌不见了。门上有又宽又长的白纸封条贴出一个巨大的“×”。地面上到处都是碎玻璃、锈铁丝和扔的封门时用的胶水瓶。她跑步到那被封的门前钉在那,脸上顿时有一层汗珠炸出来。有汽车从她身后开过去。有买卖的人流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地飘。还有几家饭店的洗菜淘米水,一如往日地从“天外天”对面墙下的下水道里流。太阳西去很有一会了,到着镇上赶集的人,多都开始扛着挑着往回走。在落日的门前钉呆一会儿,绕着楼屋到“天外天”的后门那儿去,朱颖看见原来守门扫院的老头儿,正在把一院的桌椅朝着后院的墙角码。

“怎么啦?‘天外天’出了啥事了?!”她嘶着嗓子问,守门老人听见转过身,抱在怀里的两张木椅就落在地上面。

“你是朱颖吗?你可回来了!”

老人疲弱地朝她走两步,站在她面前,用苍如树皮的嗓音对她说,三天前镇长亲自带着人,把“天外天”的生意给砸了。把所有的姑娘赶走了。还动手打了那些姑娘们的脸。砸完赶走姑娘后,镇长站在他父亲孔东德死的二楼说了一句话:

“爹——砸了‘天外天’,从此朱颖就不是镇长、县长的老婆了。我孔明亮也算对你尽孝了。”老人说,镇长说完这句话,朝那选裸的艺台呸了几口痰,朝那一排沙发一个一个全都踹一脚,让人把那些坐过无数嫖客的沙发全部抬出去,砸了或烧了,镇长就气鼓鼓地离开走掉了。老人对朱颖说下这些时,他是跟在朱颖身后的。他们一前一后,从后门朝着“天外天”的客房、浴室、收银台和选裸区里走。朱颖在前边,老人在后边,说完后老人又追着朱颖问:

——“镇长真的和你离婚了?”

——“你看你一说离婚人就瘦成这样儿,让人认不出,你是原来那个朱颖吗?”

——“如果还没离,就一定不要离。”老人最后交代说,“他三朝五日就当县长了,只要不离婚,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他老婆——县长夫人呢,是县里说一不二的人。”就从一楼到了二楼里,日光从被扯掉窗帘的窗户突进来,歇在走廊、楼梯和开着、关着的房门上。几天间,原来红粉热闹的楼里地面上,旺旺长了很多草。蛛网在墙角开怀大笑铺成半领席,而供嫖客和小姐们事前事后洗浴的房间内,洗脸池的白瓷盆中有积水的全部生出了小鱼和小虾。没积水的地方因为潮湿肥沃,荒草旺得和废园样。有的便池里,还如盆景样生出一棵树,在窗口的光亮下,树枝树叶几乎把窗户都给罩住了。朱颖在这儿看一看,在那儿站一站。有只蟋蟀爬到她的脚面上,嚯嚯地叫几声,又爬到她的裤腿上,用力一蹬跳到了别处去。在一间豪华的客房里,那张硕大的圆形橡胶睡床上,原来是每天通电让那橡胶水床冬暖夏凉的,有钱的阔嫖和小姐,躺在那起伏柔软的水床上,人就像睡在了云上样。现在那水床没人去睡了,电却还插着,水床就完全结了冰,像一个巨大的黑色冰块摆在屋子里,人到门口就有股寒气袭过来。因为冷,水龙头也跟着结冰了。洗脸池上摆的香皂、洗发膏,也都成了冰块儿。朱颖在那门口站了站,身上打个寒冷哆嗦朝后退了退。老人进去用半块砖冰凌似的肥皂敲敲那水床,就像用石头敲在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