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政权(二) 一、村改镇(第2/3页)

朝办公桌边的一盆弯成弓状的冬青盆景走过去,把那两份文件在冬青枝上拂了拂,那冬青枝上就慢微慢微开出豆粒似的小白花,让村委会这三间村长办公室,如了花房样。为了进一步证明这桩事,明亮从盆景边上走过来,又把文件摆在沙发头上的一盆铁树上。腕粗身高的黑铁树,有三年不死不活了,这时那铁树的枝叶间,微慢微慢有了夏夜玉米生长的吱吱声,如人在梦里搓牙一模样。他把村改镇的文件抽回来,只把任命他当镇长的文件挂在铁树的干枝上,缓缓地,那些干枝变绿了,像柳树在初春间一夜泛绿般。

把文件放在盆外的树根上,铁树开花了。

把文件朝爬上沙发的一只蟑螂伸过去,那蟑螂如吞了毒剂样,从沙发上掉下来,腿脚朝天,肚子泛青,死后它还盯着明亮手里的文件看。

孔明亮脸上有了不知所措的笑。有一种惊奇在他心里冲撞着。这时候,秘书程菁走进来,把泡好的一杯绿茶放在茶几上,要走时,明亮佯装平静地对她说:

“炸裂村成了炸裂镇。”

程菁站住了脚。

“我当镇长了。”

程菁怔一下,脸上散着彤红的光。

“高兴吗?”明亮笑着说,“我心里燥得很。”

“你是镇长了?”程菁笑着问,“你真的当了镇长了?”

把目光搁在镇长孔明亮那年轻热烈的脸上去,看他点了头,她不知该做些啥儿来庆典,就那么呆着犹豫着,像一个喜兴的布衣娃娃立在那儿。明亮就试着把任命他当镇长的文件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便有些醒过来,笑着动手脱着穿在自己身上的鸭绒袄,去解毛衣秋衣的扣。快要脱光时,她木在那儿打量着明亮的脸,又成喜兴的布衣娃娃了。明亮就又把那文件在她眼前晃几下,她就又如被唤醒一模样,笑着把身上的衣物一股脑儿全都脱下去,一丝不挂,一袋水样把自己放倒在了沙发上,身上的白亮让整个房间都如露天透明在阳光下。

这让新的镇长明亮呆若木鸡了。

脱光躺下是程菁先前恒持不从的,这时候,她竟不言不语脱光躺在他的面前了。盯着她像盯着一片浮在水面密集洁白的花。他不知道她这样是为了他还是为了那文件,就想把文件再在她身上抚过去,看事情会有怎样的变端和幻异。然却不行了,他不能管控自己了。在她的裸体前,他忽然浑身哆嗦,文件从手里滑下去,飘在了地面上。而且她火辣辣地躺着看着他,也一样在那沙发上哆嗦等待,使屋里发出一种她身子和沙发的粉红摩擦声。大冬天,屋里热得很。人都要出汗。“过来吧!”她这样哆嗦着轻声对他说,“村改镇了。你当镇长了。我该把我给你了。”

他就蹑手蹑脚朝她走过去。脱下的大衣、棉袄像一堆干草、棉花样,随手扔在身后边。到她身边时,触摸她的那一刻,她身上如有静电般,把他击打一下子,使他手指朝后弹过去。可静电都是一瞬间的事。毕竟他是结过婚的人,很快就明白他该怎样去做了。

也就去做了。

也就明白她躺在那儿的迟笨和稚嫩,那如裹着一袋水似的嫩身子,和朱颖有万千万千的不一样。可惜的是,这一刻自己不争气,物性虽好,却短得如一曲单剧大幕拉开也就尾声了。似乎还没有明白是怎样发生也就结束了。他有些沮丧和懊悔,想到自己已经是一个镇长——而非村长,还是这样的短暂和可恨,起身穿着自己的衣服,想着要不要让老中医来看看自己物性的病,就见程菁缩在朱红的真皮沙发间,蜷着身子,脸色蜡黄,如深秋霜后缩在那儿的一堆叶,额上有着霜露似的汗,头发一绺绺湿在额门上。而堆在沙发背上她的衣裤和袜子,委屈地落下来,像一堆绿败了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