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物篇 四、孔东德和他的儿子们(第3/6页)

——“你家宅基地是比别人小了些,等我这次选上后,首一桩事,就是给你家划一块大的宅基地。”

又到另外一家去,依旧是放下厚礼说了那些话,又据实情修正一些话:“老人还在病床上?咋就能不去医院啊!”并不管病家实情是怎样,就亲近热烫地把病人抬下来,差人赶快送往医院去检查,还把医病的钱塞到人家手里边。

完了炸裂各户的事,便又分头去刘家沟和张家岭。为着让户户人人都投孔家的票,孔东德和三个儿子也都军马上阵,把拖拉机上的礼品运来停在梁道上,让大儿子去有学生读书的家里礼惠与拜拉,明亮去那些有女儿在外跟着朱颖风流的家户里,孔东德去那老弱病残家,四儿子留在梁道上,守着剩下的礼品等着他们回来提,直到把那票礼都送完。

孔明亮就去那有女儿在都市被朱颖带着风流挣钱的家。一进院,先看看那新起的楼屋和院落,连说几句“好房子!好房子!”,再到屋里楼上楼下看一看,对人家说你可以在这装个水龙头,在那摆一张大沙发,最后从楼上走下来,坐在客厅里,喝下主人递过来的大茶碗,面带笑容,寒暖皆问,到那户主心热感化后,又单刀直入血淋淋地说:

“你知道你女儿在省会干啥吗?”

那风流女儿的父母皆都不语了。

孔明亮就板起面孔来:“做婊子!做婊子挣钱还不如我们去后山火车道上卸货哪。选村长时请你家都投我的票,待我续任村长后,首一桩,就是把你女儿从城里叫回来,帮她找份好工作,又轻松、又体面,钱也挣得多,然后给她找个好婆家,好好过日子!”

那做父母的就都尴尬感动了,脸上原来被人揭疮的疼痛和僵持,也都丝丝柔润了。答应着必投孔明亮的票,说家里虽然是富了,住了新楼屋,可对朱家姑娘的怨,却是在心里从未剔除过。就从这户走出来,在门口又说些嘱托保证的话,又去梁上提了礼品到了下一家。下一家因为算得为书香之门第,要着面子尊严的,明亮就不那么血淋淋地单刀直入了,还是看了院子和楼房,说了很多楼房、院落好的话,最后坐下来,慢条斯理,问寒嘘暖间,对人家说你不要听信别人说你家姑娘是跟着朱颖在外做那风流的事,我前不久才在省会见了她,她在一个工厂里,靠手艺力气才给你家盖了楼。那户主父母就脸上挂有尊严了,说我们也不信她会在外面去做那样的事,怎么着她也是个有着养教的。

“可朱颖干着风流倒是真的呢,”明亮说,“明明朱颖是婊子,可不知怎么的,上边还让她当了村长候选人。”“没人会选她。”人家极肯定地道,“反正我们除了你明亮,打死我们都不会选她当村长。”

这家的事情也就成定了。选明亮做村长必就无疑了。也就走出来,到新楼新院的大门口,拉着婶呀伯的手,说下诸多嘱托的,又往梁上走。那车上算好人家,一户一袋的礼品还有一部分,三朝两日就选举,趁朱颖没回来,赶在天黑之前必得全部送出去,家家户户拜托到,把要投给朱颖的票全都拜过来,这样炸裂就是孔家的炸裂了。孔明亮就可实现他的人世大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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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家沟和张家岭中间的一道梁道上,老四孔明辉等着父亲和大哥、二哥一趟一趟来车上提礼去拜票,就像等着岁月的日出日落样。他觉得车厢里花花绿绿的礼,全都兜在一个一个网袋里,堆在那儿像一群鸟雀被关在一个笼子里。他想让那些鸟雀全都赶快飞出去,各回各家,他也就可以轻松了,回到家里写他的作业了。他并不希望真的考上大学呢,可他觉得把作业写好,老师每次在讲台上拿着他的作业,不吝不啬地赞美着,也像贿礼一模样,虽然常常让他有些羞怯地低着头,可每次事后同学们都在注目他。那一片羡慕的目光,还是让他安慰和心悦。他年龄还尚小,在别人要冲刺人生、成家立业的事情上,他还没有想过那些事。嘴唇上连胡子的影儿都没有。那些长胡子的同学们,都说他长了一端女儿像,白白净净,淳朴得如从未有过风污草沾的女儿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