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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孩子。一点也不对。你天生如此。保罗难受得翻动哭闹,而你则躺着轻声地咿呀细语。我们曾开玩笑说你在唱歌帮他平静下来。”

“所以我不是……”我不确定要怎么说,“我古怪又欢乐的性情并不全是因为母亲的癌症?”

“噢,当然不是。跟那个一点关系也没有。你难道不记得童年时候的事了吗?我想这也正常。我之前看的创伤心理师曾告诉我,你的记忆大多停留在母亲患癌的糟糕年份。但是——”父亲用纸巾擤了擤鼻子,继续道,“咱们家还发生过许多别的事,咱们也有过很多美好的时光。你和你母亲的乐观、积极的态度贯穿令人难过的整个化疗期,这是支撑我挺过难关的最大动力。假如她内心深处不相信一切都会没事,我是无法面对残酷现实的。”

“但是她死了。”我轻轻地说。

“是的,她死了。你知道有个说法:没人能一辈子活着。但她仍然是对的。”

“我不明白。”

“丽比,你和保罗都快乐地在这个世界生活过,爱过,也正因为你们身在其中而令世界比原先更加美好一点点。那正是你母亲所定义的美好。”

我呜咽着:“谢谢,爸。这是我需要听到的。”

“不用谢,丽比宝贝。我爱你。”

之后,我到洗手间的一个隔间里哭了一阵,然后用冷水冲了冲脸。一转身差点撞到一个小女孩,她最多只有九岁——一面走着一面在读一本破旧不堪的《大森林里的小屋》。她抬头看我,一脸不满。但是我仍然对她微笑了,因为母亲喜欢这本书。我不曾像她一样钟情于此书,但我从没告诉她,因为跟她坐在一起轮流大声诵读书中的内容已经让我很开心了。事实上,除了主角劳拉和她的家人,还有森林里偶尔出现的棕熊和黑豹,我几乎记不起来书中的其他内容了。

回到登机闸门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其实还记得一点点,感到很开心,因为现在不会被遗忘,现在正在发生。“这难道不是很美妙吗?”母亲读完后对我说。她的手臂环绕着我,紧紧地。“这就是现在,丽比宝贝。现在是我们的。”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只不过没有为后来多年的糟糕经历所冲刷。虽然彼时已经不是现在,但仍然是我们的。

登机区云集了很多乘客,推推挤挤着跟闸门工作人员说话,或是排队等候。我可没有兴致做抢着登机的人肉三明治。尤其是这架飞机,这预示着一段未知而艰难无疑的旅程。

但当我携行李箱朝闸门缓缓行进时,内心深处生出一种平静的解脱,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在双重噩耗给我无尽的烦恼之前很久很久。与父亲的一番对话与其说让人顿悟,不如说是重新诠释了生活。生活是毁灭性的,只不过那是在有限的范围内;但生命也极为美好。尽管境况如此,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我已经准备好了。

“纽约拉瓜迪亚机场,现在一号区域开始登机。”扬声器里的声音播送着。

我深吸一口气,登上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