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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海滨小屋时,夏洛在台阶上等我。昨晚他打电话问我是否可以容他住几日,他不想住公司的小单间。我欣然同意了。

瞄了一眼瓷砖台阶上靠在他旁边的行李箱:“原来你有这么多衣服。”

他眨眨眼:“我多带了条换洗的底裤。”

“噢,其实用不着这样。”

“愿为您效劳。还有,我带了望远镜。”

“为了偷窥邻居?”

“要是在圣胡安肯定能窥见更多情节。但观赏星空的话,这里好多了,而且又快到月缺时分。”

我们把他的行李放进屋,然后开车去探索岛西面的一个他告诉我的公园。在公园里,我们遇见十来匹觅食中的马:细长的身躯,各种矫健的肌肉和肋骨,从一片草丘转移到另一片草丘。当初坠机到海滩,那几匹野马驱散了我的惊恐,我情不自禁地将它们视作一种吉祥之兆——虽然不确定这一次会是什么好事。之后我们选择回海滨小屋吃晚餐。夏洛一面为墨西哥玉米卷准备烤鱼和烤洋葱,一面讲述他的童年时光。他父亲带着全家人一次次从波多黎各搬去美国大陆,可是每次在一两年后又得搬回岛上。他说,这促使了他母亲提出离婚。夏洛不喜欢搬来搬去,但却喜欢飞来飞去。从第一次飞行体验开始,他就爱上了这一行。他告诉我,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飞行员以外的职业。“你还记得吗,在飞机上时,你说你喜欢远离全世界的感觉?”他问。我点点头,“我在空中时,感到百分之百地自由。大部分人讨厌起飞时的感觉。我就是为那几分钟而生,冲上云霄时,一切的烦恼都抛在身后了。”

他一直讲述着,过了很久才放下锅铲。整个晚餐时间,我发现自己都在盯着他看,偶尔问一两个问题。当初在机场我竟然那么快就把他拉黑了,我竟然那么容易就说服自己我们俩之间仅仅是纯粹的欢愉。但在这里,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好男人,让我吃惊的是还没有听他对任何人做过负面的评论。即使谈到比较糟糕的情况,比如他父亲没有能力为家庭提供所需的照顾,他也仅仅就事论事,而没有责怪父亲。我喜欢这样的人,却未曾邂逅几个。

太阳西斜时,我们出门架设望远镜。夏洛在花园里设定三脚架时,问起我母亲的事。我通常不太喜欢主动提她。因为不愿让人可怜我——可怜的丽比,十岁就没了妈妈。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丧失至亲的感受。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一秒还跟你在一起的人,经历一个糟糕的时刻后,就这么——逝去了?永远?汤姆的回答从来都一样:“你母亲没有逝去,丽比。某一天你还会再见到她。”曾经我选择相信他的话,即便怨恨这根本无法给予我真实的慰藉。我不想听到真相,哪怕是从自己丈夫嘴里说出的真相。也不想听所谓的上帝有个计划,一切发生之事皆有原因之类的说辞,或是其他触碰到我心灵的勉强安慰之辞,宛如鹅卵石敲打玻璃窗发出“砰”的一声。

我把这些都告诉了夏洛。时隔上一次与保罗和父亲以外的人谈论母亲已是好多年。我迟疑不决地说着,不确定该如何形容我的孤独。“我确定这些听起来很愚蠢。”我结束时说道。

他轻轻地吻了我:“并不是,对我来说不是的。强尼,一个和我一起在圣胡安长大的小孩,在我们快成年时死去了。那对我来说是件很恐怖的事——他有未知的心脏问题,他在一场足球比赛中倒地身亡。相信我,我知道这和失去父母不一样,但即便此刻,我仍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我再也没有机会跟他说话了。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即便我和父母搬来搬去,我们仍然是朋友。他永远没有机会看到如今已经成年的我。我也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