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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有气无力地说。其实只有几个座位可以选择,我选了他后面靠右的座位。这里视野不错,可以看到驾驶员座舱窗户和侧面窗户以外的风景。遮光帘牢固就位后,他转过来和我交代了紧急措施程序,其实无非就是系紧安全带并做个祷告。又递给我一副防噪声耳机。“虽然行程很短,二十五分钟,但会很吵。波多黎各的秋季是旅游旺季,得花点工夫才能出圣胡安。”

他没开玩笑。我们在跑道上等了至少一小时,汗珠大颗大颗地从我T恤的沟壑上印出来,牛仔裤像纸一样糊在大腿上。我抱怨自己在航站楼里时没换身裙子,又嫌弃自己太过在意。毕竟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时候顾不得出汗和体味了,而且以后再也不会见到这个自称是飞行员的男人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所事事,于是就一直偷偷看他。辨别不清他的年龄,发际线刚刚开始后退,鬓角有些许灰发,两颊仍轻微留有痘痕,看起来有种少年之气。他朝前坐着,一言不发。虽然我的目标是没人打扰,现在看来,我胜利了,但并不怎么享受胜利的果实。

终于,他通过耳机系统说了点什么,然后转头朝我喊过来:“绿灯。我们要起飞了。”

飞机开始上升。又一次,我发现自己在绿松石般的大海上空,凝视着广袤的碧海蓝天和长长的黄色沙滩,波多黎各的东北海岸。好奇心驱使我急切地想要知道更多,我还没来得及买本旅游攻略——这名飞行员证实了他是个水平极差的导游。“下面那里就是热带雨林,但从这里其实看不到什么……”他低沉地说,“你右手边是法哈多港,渡轮从那里出发……远处那片隆起的陆地是库莱布拉岛。”

飞行高度有点神奇:我们飞离地面,盘旋于空中,却感觉离海面很近很近,能够看到下方船只上的乘客。除了玛克辛,我的头痛,以及过去一周的不愉快,我的精神状态突然好得不得了。最近做错过很多决定,但这次旅行肯定不在其中。

飞机开始降落时,我们离水面更近了,飞行员侧过脸从肩膀上看过来,喊道:“这感觉是不是很爽?”

“是的!”我喊回去,“我喜欢远离喧嚣的世界!”

他微笑道:“是啊!”

突然被这种新鲜的健康感觉包围,我好像坦然宽心了,甚至社交欲望油然而生:“对了,我没记下你的名字。”

“夏洛。”他喊道。

听起来很特别——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见响亮的砰砰声,接着是撕裂声,同时飞机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霎时间,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猛冲,胃酸已然漫到咽喉。“那是什么?”我看到窗外一股不祥的黑烟从某个不明部位翻腾而出。

“没什么,”他说,但立马冲着头戴受话器喊起来,“加里布航空七三二。紧急呼叫。飞鸟冲撞进气口。请求威克斯降落。或实施水上迫降。预警海防部。”

我们开始极速下坠。某一刻我突然特别害怕起来,微妙极了。我从口袋掏出手机,给保罗发了信息:我爱你。XOXO。接着,在头脑非常不清醒的状态下,赶紧给汤姆也发了同一条短信,加了一句:没关系了。在我即将粉身碎骨之时大赦于他。本想给父亲打个电话,因为他不发短信,可考虑到坠入大海时我肯定会惨烈尖叫,还是不要让他听到为好。

这个叫夏洛的男人又对我喊道:“系紧安全带,双臂环抱头部,弯腰蜷向双腿。快!”

飞机猛冲向海面时,我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想,而这显然让我成了十足的骗子。

说什么不在乎会被他勒死,准备好了再去见母亲……谎言,该死的谎言。

不,我祈求上帝创造奇迹,我的想法清晰明确: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