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关于今天(第2/8页)

“会有什么改变吗?”

“人民就会改变了。”她穿上一只鞋。

他摇摇头:“世界会改变,但人类,不,人类还是差不多。所以即使你们换掉了马查多,很可能取代的人更糟糕。同时,你有可能残废或是——”

“可能会死。”她弯腰穿上另一只鞋子,“我知道结局大概会是怎样,乔瑟夫。”

“叫我乔吧。”

“乔瑟夫,”她说,“我可能会死于一个为了钱而出卖我的同志。我可能会被丧心病狂的人抓住,就像今天那个一样,或甚至更糟。他们会折磨我,直到我的身体再也受不了。到时候我的死不会有什么高贵之处,因为死从来就不高贵。你会哭,会哀求,死的时候屎尿都会流出来。那些杀你的人会大笑,朝你的尸体吐口水。然后我很快就会被遗忘。就好像……”她又弹起了手指,“就好像我从来不曾存在过。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

她站起来,抚平裙子。“我爱我的国家。”

“我也爱我的国家,但是——”

“没有但是,”她说,“这就是你和我的不同。你的国家是你从那面窗子看出去可以看到的东西,对吧?”

他点点头:“差不多。”

“我的国家则是在这里。”她拍拍自己的胸口,然后轻敲太阳穴,“而且我知道,我的国家不会因为我的努力而感激我。她不会回报我的爱。不可能的,因为我不光是爱她的人民、建筑物和气味。我还爱她这个概念。这个概念是我编造出来的,所以我爱上的是一种虚无。就像你爱那个死去的女孩一样。”

他想不出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走到房间另一头,把她在沼泽穿过的那件礼服从屏风上拿下来。他们离开房间时,她把衣服递给他。

“帮我烧掉,好吗?”

那些枪被规定运到哈瓦那西边的比那尔德里奥省。下午3点,在圣彼得斯堡的波卡谢加湾,五艘捕石斑船载着武器陆续离开。迪昂、乔、艾斯特班、格蕾西拉到场目送那些船出海。乔原先那套西装已经在沼泽毁掉了,他换上了自己最薄的一套西装。之前他把旧西装和格蕾西拉的礼服一起烧掉时,她就站在旁边看,但现在的她,已经逐渐脱离落羽杉沼泽中的猎物状态了。她坐在码头灯下的长椅上,不断打着瞌睡,但谁要她到车上休息,或是提议送她回伊博,她都不肯。

等到最后一艘捕石斑船的船长跟他们握了手,起航离去,他们站在那儿面面相觑。乔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你怎么有办法超越过去两天?天空转红。沿着崎岖的海岸线,有一丛红树林漂过,一艘帆船上的帆布或油布在温热的海风中颤抖。乔看看艾斯特班,又看看靠着灯柱闭着眼的格蕾西拉,然后看着迪昂。一只鹈鹕从上方扑下来,嘴喙比肚子还要大。乔看着那些船,它们现在离得很远了,从这个距离看,大小就像圆锥纸帽。他开始大笑。他停不下来。迪昂和艾斯特班就在他后头,三个人同时大笑起来。格蕾西拉遮住脸一会儿,然后也开始笑,乔注意到,她其实是边哭边笑,像个小女孩似的掩着脸,从手指间往外偷看,最后才终于放下双手。她又哭又笑,两手反复梳理头发,用她的衬衫领子擦脸。他们走到码头边缘,大笑变成低笑,之后逐渐停歇。他们看着水面在红色天空下转为紫色。那些船开到地平线,然后一艘接一艘滑过去,消失了。

那天接下来的事情,乔大半不记得了。他们来到马索的一家地下酒吧,位于十五大道和内布拉斯加大道交叉口一家兽医诊所后头。艾斯特班安排人送了一桶在樱桃木酒桶中熟成的深色朗姆酒,叫所有参与劫枪的人来共享。很快,佩斯卡托帮的人就跟艾斯特班的革命分子们混熟了,随后,女人们穿着丝绸礼服、头戴亮片帽子到来。舞台上的乐队开始演奏,整个酒吧立刻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