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第3/6页)

而这些边角料的吃法很重要。正统吃法是像吃吐司那样,烤过之后再抹上人造黄油。但我发明了用番茄酱代替人造黄油的办法,烤得酥脆的面包皮和番茄酱一起吃,真是绝配。A也很喜欢这种吃法。我们把这个叫“批萨”,吃得可开心了。要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我们就会在当天晚上边喝啤酒边吃这种“批萨”。现在想想,那时每天都吃面包的边角料,居然没把肚子吃坏。

临近毕业时,我才知道A其实是富二代。他父亲开着奔驰来公寓取他的行李。A秉承了“年轻时要多吃苦”的家训,他如今已是某一流制造公司的精英技术骨干了,前些日子刚刚完成了全世界首次人工卫星的无人对接。

那时的阴影(《小说SUBARU》 一九九九年一月号)

以前,我曾经在《小说SUBARU》上连载过一组名为“那时我们是傻瓜”的随笔,如实地描述了我童年和学生时代的蠢事。这些随笔已经结集出版,连文库本都出了。我收到一位读者写的读后感,现摘抄如下:

本以为当作家的都是个性突出的人,但是东野先生您小时候就是一个放在人堆里都没人多看一眼的普通小孩儿呀。我身边有好多有个性的朋友,和他们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会有些瞧不起普通人了……

后半部分相当气人,不过倒也没什么。我想,看过《那时我们是傻瓜》的读者八成都会觉得,东野圭吾这个人的少年时代完全是一幅欢乐天真、无忧无虑的图画。大家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从各种往事中只选取了快乐的片段,写成了这部文集。

但是人生有光明就会有阴影。所以,下次我想写写那些阴郁的回忆。但是不管怎么想,我都不觉得这样的随笔写出来会让人感到有趣。那么,如果写成小说又如何呢?

《白夜行》就是基于这种想法构思的作品。当然,故事纯属虚构,不过其中也包含了某些个人的真实体验。诸位读者有时间的话,不妨想象一下哪部分是根据我的亲身体验写出来的。

《白夜行》每次在本杂志发表的部分都可作为独立的短篇小说,但是整个连起来又是一部长篇作品——这是我此次尝试的着眼点。至于结果如何,一直阅读的读者应该都知道,写到一半便无法维持短篇小说的形式了,完全变成长篇小说连载。创作历程十分艰难,不过我也从中获益良多。

“准”作家时代(《周刊文春》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八日号)

我作为作家,是在昭和六十年(即一九八五年)出道的。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至今都直冒冷汗——一方面惊讶于我当初的那种写法居然真行得通,另一方面则是对自己能下决心以写作为生感到震惊。

其实,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小说是什么。我只读过推理小说,所以自己打算动笔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过其他小说类型。而且,我还把推理小说擅自定义为“描写用合乎逻辑的手法解决杀人谜案的作品”。当然,我认定小说中一定要有杀人案,并且不能缺少诡计。反过来讲,只要具备了这两点要素,就是推理小说。

诡计、意外的动机、意外的凶手——我出道头几年整天都在琢磨这些。当然,我非常关注受到好评的作品,也努力在自己的书中“刻画人性”。但是我在这方面下的功夫只是为了让读者更加信服故事情节,而故事情节又是为了设计诡计服务的。

我写作最关注的是逻辑上不能出现矛盾。我像解开棋局那样写小说,每次写完都自我感觉很好。

一部分读者宽容地接纳了这样的作品,然而我不知道,他们虽然被我书中的诡计所震撼,却完全没有被感动。

正是因为逻辑上有矛盾,人这种生物才会如此有趣,这一点不用我多说大家也明白。而我出道后又过了好几年,才真正懂得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