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第3/4页)

虽然宵禁时间已到,外面倒不是一片漆黑。朦朦胧胧中能看清东西的轮廓。在如此靠近绝壁的地方,万物无法生长。不过,门后那片广阔的湿红土地上倒也并非完全空空荡荡,上面有少量白色鹅卵石铺就的几何图案——阿莱克的数学之魂在此表现无疑。在红土正中央隐约能看见鹅卵石镶边、约莫四英尺宽的小径。小径直通到峭壁边缘,直通情人崖。

情人崖!

冰箱上方有只手电筒,被纸巾覆盖着。我拿起手电筒,走了出去,随手带上门,跌跌撞撞地走下木台阶,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云雾缭绕的天空下,光线刚刚好,不用手电都能看到两排清晰的脚印。

脚印在稀疏的草地边缘消失了。屋后的红土地总是湿漉漉的,刚下过雨变得更软。鹅卵石小径到了尽头,脚印也就此消失。一排脚印坚决稳定,另一排则缓缓地跟在后面。我跳到红土地上,跟着脚印往前走去。即便在这种时候,三十年来偶尔权充警方法医的经验还是冒了出来,多年的职业本能驱使我坚决跳到一边,避开这些脚印。

我靠着小径边缘走到崖边,丽塔的脸不断在眼前浮现。

我有点恐高,一到高处往下看脑子就晕乎乎的,整个人都想往下跳。所以我不敢走到峭壁最边缘处,要知道本地人大都敢这么干。我也顾不上脏不脏、地面上泥泞不泥泞了,干脆趴下来,爬到脚印消失处隆起的草丛边,把头伸到绝壁外。

此处的潮水从下午四点左右就开始慢慢退去,现在又开始涨潮了。潮水刚刚淹没七十英尺下尖锐的岩石。除了依稀的白色浪花外,我什么也看不见。耳边不断传来海水冲击岩石的咆哮声,海风和雾气扑面而来,吹得我睁不开眼。

我,一个久病无用的糟老头子,在肮脏的地下就那么趴了一会儿。哪怕好好地趴在地面上往下看也让我害怕,手指一松,手电筒掉了下去,在空中翻滚着,就像星星点点闪烁的萤火虫光,很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海里,不留一丝痕迹。两个大活人刚刚正是这样消失的。

然后,我像螃蟹一样爬了冋来。往回爬要容易多了,虽然晃来晃去像悬吊在半空的蛛网上,但没有因俯视深渊而引起的头昏脑涨。峭壁陡峭,几乎呈直角,壁面如同人脸一样光秃秃的。那两人的尸体在空中不会撞到任何东西。然后他们落了地……

我站起来,走回大屋。

阿莱克还待在客厅里,站在桌旁替自己倒上更多威士忌。他看起来心不在焉,又有些愉快。

“他们把门开着吗?”他问道,然后又说,“我说,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弄得浑身上下这么脏?”

“我还是跟你直说吧,”我告诉他,“那两个人疯了,舍身跳下了悬崖。”

一阵沉默。

阿莱克颇费了些时间才消化掉这个消息。人们以前总是带孩子来找我看病,跟孩子说:“行了小笨蛋,别大惊小怪的。你知道卢克医生不会弄疼你。”孩子们信任我,相信卢克医生不会弄疼他们。但有时候你不得不弄疼病人,哪怕竭尽全力也无法避免。这时孩子的下嘴唇就会翘起,责备地看着我,然后放声大哭起来。阿莱克这个韶华已逝的醉老头如今看着我的目光,和被弄疼的小孩子一模一样。

“不!”当他终于明白我在说什么后,说,“不,不,不!”

“我很抱歉。事实就是这样。”

“我不相信,”阿莱克几乎吼叫起来,他猛地放下酒杯,杯子在光滑的桌面上打着旋,“你怎么知道的?”

“自己出去看看那些脚印。那位小伙子和尊夫人的脚印。脚印通向情人崖边,只有去程没有回程的足迹。厨房桌子上有张纸条,但我还没看。”

“这不是真的,”阿莱克说,“这是……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