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窃心(第4/6页)

他说得慢条斯理,仿佛是一件不大要紧的事。如懿目光一烁,“皇上指谁?”

皇帝轻嗅茶香,道:“凌云彻。”

果然是他。

预料之中的祸事来得更早,如懿一颗心已然坠了下去,口气却淡,依旧低头绣着给海兰的一枚郁金色盘花籽香荷包,海蓝色的丝线绵绵不断地绣着兰萱忘忧的图纹,“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要皇上亲自过问?”

皇帝闲闲放下手中的脂玉夔龙茶盅,“凌云彻盜走了朕在翊坤宫中的一件至宝,即时押入慎刑司,拷问不出,不得轻饶。”他托起如懿的下巴,“这么镇定,不向朕求情?”

如懿冷冷瞥他一眼,“皇上认定他有错,旁人求情又有何用?只是臣妾不明自,皇上心怀壮思,怎会连芥子之事都不肯放过?”

“人走千里坦途都无妨,只是鞋履中的石子,若不铲除,便会伤了自己。这样的人,留在你宫里,朕也不放心。”他唤道:“来人!”

进忠响亮地答应了一声进来,“皇上,奴才在。”

皇帝淡淡道:“将翊坤宫太监凌云彻关入慎刑司细细拷问,务必说出真相为止。

如懿端坐于位上,看着众人将毫不反抗的凌云彻拖了出去。她看见他最后的眼神,那样平静,如一潭死水,平静得彻骨凄寒。

如懿缓缓道:“皇上不在乎冤枉了人么,还是觉得真与假,其实全然不重要?”

皇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如懿,那水波柔和的双眸里隐着刺冷的光,好似殿外素色的雪。半响,他才幽幽地轻叹一口气,“真与假,朕也很想知道。皇后,你呢?”

这个世间本没有真相。所有的真相,只在乎皇帝一念之间,连生死祸福亦是。

没有人可以由着自己,没有人可以主宰自己。

真是疯狂,所有的人都这样活着,营营役役,浑浑噩噩。真是疯狂。整个紫禁城,都是一群疯子的狂欢与哭号。

她这样想着,忽而笑出了声,清脆的,冷冽的,是冰珠落在坚石上的冷脆。

皇帝古怪地看着她,“你真是疯了。”

如懿笑了片刻,拈着银针对着光,慢慢地继续着手中的绣纹,连皇帝离开,也未起身相送。

殿中,唯有一缕梅香,幽幽动人。如懿浑然不觉,那银针何时戳进了肉里,沁出暗红的血。

殿外天寒地冻,殿内串着地龙,供着火盆。宫苑里人都不知跑哪里去了,暖阁里只有容珮蹲在地上,拿火筷子拨着火盆里烧得将熄的炭。她手势轻巧,眼看着炭火一芒一芒的红星渐渐褪成暗银色的灰烬,又翻出几点猩红的火星。

京城严寒,但从未有哪一日如今日这般冷过。雪化了又下,反反复复,一层冷意覆了另一层,将紫禁城内外冻了个透透的。窗外雪子飘得有些急。敲在冻住的瓦檐上,打出“咝咝”的微响。那声音虽轻,却乱,且汪样一片,沙沙地烦心。如懿眉目间有几分神伤,听着那纷纷落落的声音出神。

容珮拨了炭净了手,端过一碗煨好的粟子薯蓉羹奉上,“虽说天暖心冷,但娘娘也别自己泄了气。”如懿接过来尝了一口,温热的甜食让人在孤寂悲苦中稍稍有松弛的力量。可惜,她并没有胃口。

容珮也不多劝,只道:“这些日子内务府拨了不少宫里的人走,说是伺候娘娘不周,却也不说什么时候再拨人来。”她看一眼如懿,“内务府不敢这样做,多半是皇上的意思。”

如懿缓缓道:“皇上原要本宫静心,人少些也好。皇上想怎么做,由得他去。”她口气虽闲,但到底幽怨太深。容珮知道此事于如懿伤得太深,想要释然也是不能。且那日之后,凌云彻便再无消息,慎刑司里瞒得滴水不漏,谁也打听不出什么。

如懿烦乱地摆弄着窗前长几上的蜜蜡琥珀攒花盆景,如一般的嫩黄,润泽鲜妍。那还是海兰送来的,告诉她蜜蜡可以宁神静气,定痛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