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故剑

日子还是这般缓缓过着,冬去春又来,时光的循环往复,无声无息。不经意间海棠深红,是风不鸣枝、云色轻润的初春。呵,又一年好景。这一次的冷淡不同于往日,如懿渐渐发觉,永璂留在翊坤宫的时间越来越短。除了上书房,除了学骑射,剩余的时间,他多半留在了养心殿,随在皇帝身边,习文修武。

这原是好事,如今却让她觉得惶恐。

永璂的默默远离似乎是无意,却又按部就班。

偶尔永璂回来,看到玉净瓶中已然枯萎的迎春花枝,便哧哧笑:“皇额娘,御花园中的牡丹、丁香、玉兰都己经开了,儿子再折了新的来。这些枯萎的花枝,便不要留了。”

如懿捏一捏他滚圆的小脸,笑道:“迎春虽然枯萎,但皇额娘想留住的是你的心意。对了,最近皇阿玛留你在养心殿做什么?”

永璂打了个呵欠,忙忍住,“皇阿玛请了新的师傅和谙达,给儿子教习骑射和满汉文字。可是皇额娘,我好累呀。我每日都睡不够。”

如懿心疼,却又劝不得,只好道:“好孩子,尽力而为吧。实在不能,便告诉皇阿玛。”

永璂怯怯地摇头,“皇额娘,儿子不敢。儿子怕皇阿玛会失望。”他握一握拳,“儿子会努力学好的。”

如懿搂着他,默然无言。

很快,凌云彻与小太监们又过来,领着永璂回养心殿。如懿无可奈何,倚门目送永璂走远。

容珮进来道:“皇后娘娘,再过十来天便是孝贤皇后的死忌,宫中主持祭祀,您可去么?”

如懿缓声道:“自然去。不去,便又是一条醋妒的罪状。”

容珮颔首:“也好。方才奴婢去内务府取春日要换的帐帷,见婉嫔与令贵妃出入长春宫,倒是难得。”

如懿微蹙春山眉,“婉嫔是个老好人,但也不大和令贵妃来往,怎么一起去了长春宫?”

容珮道:“或许令贵妃协理六宫,今年祭祀孝贤皇后之事,会做得格外好看些。”

这份疑惑,数日后海兰来探望她时,便得以解了。海兰也颇诧异,道:“姐姐知道么?这几日侍寝,居然不是令贵妃也不是容嫔,而是婉嫔呢。入宫数十年,倒从未这般得宠过。人人都说,她与令贵妃往来数次,便得了皇上的意,定是令贵妃在皇上面前多多提了婉嫔的缘故。”

如懿见她笑意清湛,有戏谑之意,便道:“你也不信,是么?”

海兰掩袖道:“还是永琪细心才在养心殿留意到,原来孝贤皇后忌日将至,婉嫔将皇上多年来悼怀孝贤皇后之诗整理抄录,集录成册,在养心殿和长春宫各奉了一本。”

“那么如今,该是宫中追怀孝贤皇后成风,以期得到婉嫔一般的重视了吧。只是婉嫔,不似会动这般脑筋之人?”

海兰叹道:“娘娘何苦这般聪敏,的确是令贵妃指点的。只是您以为令贵妃这般苦心孤诣,只是为了捧婉嫔得到几夕恩宠么?”

“婉嫔温顺软弱,一心渴望得到皇上爱怜。她这一生,也算孤苦。令贵妃自然明白她想要得到什么。宫中思怀孝贤皇后恩德,自然事事拿本宫与孝贤皇后相较,本宫这个皇后已然失宠,便更无立锥之地了。”她顿一顿,“看来经历世事挫磨,令贵妃老辣了许多。”

海兰轻哼一声,不以为然,“皇后终究是皇后,哪怕前头有许多个,人死不能复生。只要姐姐活着,谁也夺不走您的后位。”

如懿微微怅然,“是么?死亡固然能夺走后位,但皇上的庆弃也会。你可忘了,顺治爷的博尔济吉特皇后,不就是被降为静妃了么?”

海兰的眼底闪过深深的惊痛,急忙捂住她的嘴,“姐姐不许胡说。”

不说又如何,事实在眼前,总不能装作眼瞎耳聋,糊里糊涂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