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逑(第2/5页)

于是,紫禁城后宫的日子,便在这样的诡异而热切的气氛中踟蹰而前。

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无一例外地投向了风口浪尖上的承乾宫。其实哪怕假借着时气之由避卧翊坤宫,外头的风吹草动何尝不会一一扫入耳际?

譬如,当香见真正意识到何为移居承乾宫为主位后,她发疯般号啕大哭,举起宝剑数度想要冲出承乾宫,却被凌云彻领着侍卫重重围住。直到皇帝送来她父亲手书,要她安住宫内承奉君上,她才在崩溃后如死寂般平静下来。

譬如,皇帝将历年所藏的珍品悉数送入承乾宫,只为博香见一笑。而她却连眼皮也不肯抬,一味视若尘芥。若是她性起,恸哭之余便将赏赐能碎则碎,如绸锻布帛,则拿过剪子一一剪裂,一壁冷笑连连。每每皇帝到来,她也漠然相向,不发一言。即便皇帝为她带来族人的消息,她也冷言冷语,从不肯启唇一笑。

譬如,她不肯换下素白衣饰,每日只在宫中祈祷她的真神,保佑寒歧死后得以安宁,也借以表示自己乃寒歧的未亡人。对此,皇帝也从不勉强,只吩咐内务府日夜赶制她部族衣衫,或描金刺绣,或镶饰串珠,无不极尽奢丽,供她赏玩。而香见,只是置于一旁,只以自己带来的旧衫更换。

譬如,她每日祈祷之后,只将目光专注地投向家乡的方向,全然不顾望穿秋水,也穿不透重重宫墙。而皇帝,就在她的身后,痴痴望着她的身影,哪怕静坐整日,也不腻烦。

譬如,皇帝怜惜她思乡寂寞,吩咐御膳房每日送上她家乡饭菜,力求精致可口。她却郁郁寡欢。皇帝派人遣她从前的侍女入宫服侍,又嫌人手不足,请她族人中擅歌舞者入宫相娱,却惹来香见睹人思乡,流泪更甚。

皇帝从未有过这样的耐心和热情,自从香见入承乾宫,皇帝每日必有三五次去看她。余者皆过宫门而不入,惹得三宫六院,怨声载道。而那怨声,皇帝自然是听不见的。也幸得香见如此冷待皇帝,皇帝失望之余,才会去嬿婉与忻妃、颖嫔那里稍坐片刻,以得安慰。

但六宫冷待之象,已然初见端倪。

这足以让每一个曾经身承雨露的女子惴揣不安。连婉嫔亦慨叹自怜,“自潜邸起,臣妾也算陪伴皇上日久,可若说皇上对哪位女子钟情至此,臣妾可真未见过。”

海兰伴在身侧,替如懿端过补身的汤药,轻轻吹着道:“皇后娘娘别听这些话,对凤体无益。还是快喝了汤药吧,凉了越发苦。”

如懿接过汤药喝了一口,不觉蹙了蹙眉心。左右那都是些平肝理气、补血养肾的汤药,喝不坏人的。婉嫔大约是意识到这些话会引起女人天性里的妒忌,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取过切好的雪梨嚼了一片,轻叹道:“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没出去,听说三阿哥又挨了皇上的训斥呢。”

如懿迅速抬眼看了看海兰,取过系在玉镯上的絹子细细拭了唇角,“是啊,镇日这么待着,都快成井底之蛙了。婉嫔,到底是为什么事?”

婉嫔不忍道:“自三阿哥娶了福晋移居宫外,皇上见他性子平和许多,父子间也能闲谈几句。听说……听说三阿哥言语不慎,得罪了皇上。”她的话语焉不详,叫人听着着急。

海兰会意,拿清水给如懿漱了嘴,方才道:“也是前两天的事,那日三阿哥进宫请安。皇上兴致正好便与他多说了几句,又问起宫外风物人情。三阿哥也是个老实人不知道忌讳,便说外头流言纷纷,都说新入宫的寒氏是妖姬,克夫、亡族,现在又要入宫动摇大清江山来了。”

婉嫔摇头道:“三阿哥也是糊涂,这些话怎可以说给皇上听,岂不知皇上最不喜听这些报忧不报喜的话么?”

如懿忧惧长叹,倚在枕边咳嗽了几声,勉强道:“皇上的性子三阿哥总不留心,难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