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1. 觉醒?(第2/5页)

穆希廷想:“作为一个突厥人!”他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吃了一惊,他很想马上离开这里,跑到那个亮着红灯的房间里一个人待着。

“然后我看见了您,我认出了您!我对自己说,一个钢铁般、水银般的小伙子,然而却是不幸福的。亲爱的,笑吧,如果想笑您就笑吧,不要有顾虑。您不幸福,难道不是吗?”

穆希廷本想说“不”,因为他不喜欢这人身上的这种自信,但是他没说,什么也没说。

马西尔•阿勒泰勒笑着说:“是的,我知道您不幸福!”仿佛意识到笑着说这样的话不太合适,于是他换了一种庄重、悲伤的表情。他带着哭腔说:“为什么一个年纪轻轻的人会这样?”但他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可笑。

穆希廷突然忧虑起来。他想如果再让这个用道德说教家语气说话的人继续讲下去的话,他就会丧失很多自信。他想说约了别人,或是编个别的谎话离开这里,但是一种不明原因的麻木和好奇让他没这么做。

“我读了您的诗。读完您的诗,再想到在出版社见到的您,我明白您是一个不幸福的人。一个才气横溢,然而不幸福的诗人……您似乎具备了一个好诗人应该具备的所有东西,但是您身上还是缺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理想!您的生活里没有理想!”

穆希廷想“理想?”他想这个单词让自己联想到了什么,“齐亚•古卡尔普[2]……一些老的泛突厥主义的诗歌……上中学的表弟的课文……连虚伪都不会掩盖的一些愚蠢作家刊登在报纸上的文章……都是些可笑的东西……”

马西尔•阿勒泰勒问:“您是否想过自己是一个突厥人?”

穆希廷笑了。随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失敬了。穆希廷想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但他没能那么做。稍微想了一会儿,他说:“我要再喝一杯酒!”

他招呼了服务生。因为每次来他都只要一杯酒和一碟埃及豆的,所以服务生对他的这个要求感到了惊讶。

“您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一个突厥人?”男人又问了一遍。这次他的态度是认真和严肃的,他的眼神好像在说:“我对你的评判将取决于你的回答!根据你的回答,就像刚才那样,我可以夸赞你,也可以鄙视你!”

穆希廷既想给他一个令他心烦的回答,又不想说出会导致他愤然离去的话,但他什么也没说。最后他说:“我想过,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马西尔•阿勒泰勒悲伤但又宽恕地说:“我知道您会这么想!”他又摆出一副见多识广、宽容的老者的姿态,“但是您不幸福的根源也在于此。因为您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自己是个突厥人,但您是一个突厥人,我认识您的父亲。这很重要。这就是您应该为之奋斗的理想!”他把食指戳到了桌上。

穆希廷看了看男人那胖胖的手指所指的地方。然后他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那张和蔼、宽容和可笑的脸,他明白自己不会对这个人生气,最多也就是鄙视。但这种鄙视在他对这个人抱有的亲近感旁边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这个人读过自己的诗歌、以被嘲笑的代价专门跑来跟自己说这些话。他想:“我明白了,这是一个图兰主义[3]者!”穆希廷在对图兰主义、民族主义的鄙视和对这个男人似乎抱有的亲近感之间徘徊。

马西尔•阿勒泰勒说:“您坐在这里,过着不幸福的生活,用酒精来麻醉您自己。因为您的生活里没有一个理想。生活里您依赖什么?宗教吗?不是!您的家庭吗?不是!工程师职业吗?不是!”他每次都扳着一个手指问着,每次又都看着穆希廷茫然的眼神说出答案:“一个女孩吗?不是!玩乐吗?不是!像您的某些同龄人那样热衷于改革吗?也不是!那么是诗歌吗?是的,对此您无法说不是,但是如果没有其他的那些东西,诗歌又有什么价值呢?您鄙视其他的那些东西也许是对的,但有一样东西很重要,那就是您是一个突厥人!”他的手指又戳到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