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方——宋小君(第3/5页)

远方太可怕了。

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再也不要去远方了。

十四岁,我开始上初中。

中学在镇上,离我家四公里。但是中学要求封闭式管理,每个礼拜放假一天半,除了家在镇上的走读生,其他住校生平时不准出校门。如同监狱。

这个如同监狱的远方,让我时时刻刻地都想要逃离。

当时我的班主任姓薛,是个刚毕业的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我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跟她斗智斗勇,我充分发挥了我的聪明才智,想方设法地偷偷从学校跑回家,甚至伪造我是走读生的学生证,以便通过门卫的检查。

每个礼拜放假回家之后,我都装病,病个一两天才依依不舍地回学校。

后来,我集合了几个和我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晚上下晚自习是八点四十,在我的带领下,我们几个人佩戴着走读生的学生证,推着自行车混出去。

夜色中,我带领着小伙伴们奔驰着。

九点半左右,我们陆续到家。

我妈问我怎么回来了?我就撒谎说,学校宿舍屋顶塌了,要整修。

第二天早上,我六点起床,奔驰在黎明的薄雾里,赶回学校上早自习,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到了晚上,下了晚自习,我又带着小伙伴们佩戴着假学生证往外走,结果可爱的薛老师,站在大门口等着我。

我被薛老师带回到她的宿舍,她训斥我:大半夜的骑自行车走那么远,出事怎么办?你自己出事也就算了,你还带着别的同学?万一出事,我怎么跟人家家里交代?

我倔强地一言不发。

薛老师就把高跟鞋脱掉,使劲踢我,直到把我踢哭了,她也跟着哭。

我其实一点不疼,我哭只不过是想要早点回去的权宜之计。

但是薛老师是哭得真伤心,我想不明白明明是她踢我,她自己有什么好哭的呢?

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服了软,我说:好了好了,我以后不偷偷往家跑了还不行?

薛老师擦了擦眼泪:你要是再跑,我只能叫你家长来了。

我无奈地点点头,又说:可是校服穿两天就脏了,我自己又不会洗衣服,穿着脏衣服我可难受了。

薛老师叹了口气。

从此,每隔两天,我就把校服送到薛老师宿舍,一边复习功课,一边看着薛老师给我洗校服。

我那时的名字叫“宋军”,薛老师批改作业的时候,越看越不顺眼,她说:宋军啊,我觉得你不应该叫军队的“军”,你应该叫君子的“君”。

从那之后,我就改了户口本。

薛老师给我洗了三年校服,一直洗到初中毕业。

晚上,薛老师找我去散步。

天气有点热,知了一直在叫。

薛老师穿着布的连衣裙,我至今还记得上面的纹理,还有她身上洗衣粉的香味。

薛老师说:宋君,你是男子汉,可不能一直这么恋家,你得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好的风景。

我说:可我有点害怕。

薛老师捏捏我的脖子:你记着,男人没什么好怕的。

我迟疑地看着她。

她笑得像个穿布裙子的天使。

那个时刻,如果我知道什么是爱情的话,我一定会深爱上她。

在我的初中毕业纪念册上,薛老师写了八个字送给我。

她说,放开胸怀,洒脱生活。

这八个字,还有薛老师的那句话,我始终牢牢记在心里。

我得去远方。

初中毕业,离开了薛老师,到了城市里上高中。

身体发育完成,个子长高,胆子也越来越大。

十八岁的少年,开始有了理想,有了喜欢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