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舞台上的演出已入佳境。博美拧开笔形手电,确认了一下时间。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最后一场演出终于可以顺利落幕。

这五十天的时间里,演员们也一直在成长,每个人都已经完全掌握并融入了角色。成熟的演技换来的,是舞台上构建起的栩栩如生的人生。那是德兵卫和阿初的残酷人生。

完成了如此一件作品,便再也没有其他任何追求了。博美想。回过头来看,自己已将一切献给了戏剧,因为她坚信这个世界值得她去奉献。而且无论如何,自己如果不能成功,便对不起父亲,想用成功让父亲喜悦这一信念支撑她走到了今天。

博美接受诹访建夫的求婚,也只不过是被他作为戏剧人的才华吸引,希望吸收哪怕一点他的长处。跟他成为单纯的夫妇或家人的想法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他是老师,是伙伴,同时也是总有一天不得不超越的敌人。所以发现怀孕的时候,她才很狼狈,因为她从未有过为人母的打算。

要说不想要孩子,那是谎言。她内心深处是想把孩子生下来的,但她的种种思考禁止她那样做。你有那样的资格吗?你牺牲了父亲的人生活到今天,还想要如同常人般寻求家庭的温暖吗?就算生下来,你能保证那孩子的将来吗?等到某一天真相大白之时,那个孩子怎么办?他将不得不作为一个凶手、一个欺骗了世界的罪人的孩子活下去。对于这一点,你又如何去补偿呢?归根结底,你有养育孩子的能力吗?你能够给予孩子母爱吗?你可是那样一个女人的女儿……

苦苦纠结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该寻求家人的爱。博美已经从父亲身上得到了至高无上的赠予,再多奢求只会让罪孽更加深重。堕胎是一次痛苦的经历,但她并不觉得这可以成为她的免罪符。总有一天,真正的天谴会降临在头上,她觉得自己早已有了准备。警察的到来只是时间问题。死在新小岩的那个男人跟自己有血缘关系这一事实暴露之后,便再无可辩解。

一切皆因小小的好奇心而起。五年前,博美调查各个剑道课程情况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加贺恭一郎”这个名字。那个瞬间,她的心里涌起了无论如何想见他一面的冲动。因为,她早已知道那个人的母亲对忠雄来说十分重要。

忠雄说住在仙台的田岛百合子,是除了博美以外唯一能令他敞开心扉的人。但忠雄那小小的幸福并没能长久。一天,有人打来电话,告诉忠雄她已经死了。那是忠雄还在滨冈核电站的时候。她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住处,似乎是作为非正常死亡正在处理,所以忠雄才无法去仙台。他怕可能会被要求接受警方调查。

“但是,那样的话……那个女人好可怜,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接回她的骨灰。”听忠雄打来电话说明情况之后,博美的心很痛。

“我也这样想,所以有件事情要求你。其实百合子还有一个儿子。我希望你帮我查出那个人的住址。”

“儿子?”

“嗯,是她跟前夫生的孩子。”

忠雄说那人是一名警察,叫加贺恭一郎,在大型剑道大赛上得过很多次冠军,还被专业剑道杂志介绍过,以这个为线索或许可以找到。最后,忠雄还告诉博美那本杂志的名字。“明白了。我试试看。”

博美去找熟识的娱乐记者米冈町子商量。“我正在构思一部新戏,想查一些关于警察和剑道的事情。既然机会难得,我想找一流选手会好些。但是我想问一些不太能在公共场合发表的内幕,所以不想通过警视厅的宣传科,而想直接取得联系。”

听到这个解释,米冈町子并没有怀疑。构思剧本的时候,博美会投入大量精力收集素材的事情早已广为人知。她很快就查到了加贺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