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课 远方的目光(第2/3页)

他很可爱,因为可爱,说话更容易缺少严谨的科学性。因此,一切破绽都不是否定他来过中国的理由。更何况,他是口述,记录人是否听明白、是否记清楚,都还会有一系列的问题。

我相信他来过中国。只凭几个细节就可证明,因为他所说的很多事件,当时都还没有文告公布,尤其像镇江礼拜堂所发生事情的资料,即使在以后,连中国学者也不可能从其他途径知道,除非是亲历。我想,大家只要仔细读读他的书就可感受到他那愉快、真诚、惊喜的目光。字里行间,没有故意作假的印痕。

利玛窦是在马可·波罗三百年之后来中国的。这三百年,欧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里边也包含着马可·波罗的因素,但这种变化却可以使利玛窦不必再用马可·波罗的眼光了。如果说,马可·波罗的眼光主要是一次次惊叹,那么,利玛窦的目光是一重重理解。作为一个真正的学者,他用严谨的方式一步步逼近中国文化,渗入中国文化,然后进行深刻的对比。利玛窦在中国住了很长时间,最后是在中国去世的。前年我在联合国召开的世界文明大会上作专题报告,针对西方文明对中华文明的不理解,我提出,利玛窦到中国来之后接触中国文化的态度、程序、方法,直到今天,也是不同文明之间互相了解时应该参考的。那么,我们现在就来谈谈利玛窦初来中国时的一些情景吧。

王安安:利玛窦刚来中国时为了获得信任,就特地选了身和尚服。随着他传教区域范围的扩大,接触到了上层社会的官员才发现,穿和尚服的人地位比较低,地位高的穿的都是儒士服装,所以后来他就换成了儒士服。而且利玛窦在传教士中应该是修正主义分子,他既坚持自己的传教使命,又有意无意地迎合了中国的心态。比如他用中国观念来解释西方宗教,还尊奉孔子,这在后来的西方教廷是不容许的。他还绘制世界地图,圆形的,但把中国放在了中间,迎合了当时天朝上目的一种心态,他很聪明。

吕帆:利玛窦来的时候好像已经约略知道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发展才是硬道理,他是带着很多先进的知识储备来的,这样和徐光启也有一个谈得来的话题。所以我觉得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是敲开我们官僚仕层阶级一块精神的敲门砖。

余秋雨:利玛窦来中国的目的是宗教使命,而结果却是文化交融,范围很大,当然也包括宗教。

他对中国文化的贴近,首先是技术层面上的,例如把中文学得很好,能看很多中国典籍,交很多中国朋友。接下来,他就深入研究精神趋向了。

例如,他来中国的时候,大明王朝还有气势,一些同行的欧洲人就认为中国有可能侵略欧洲,但利玛窦没有匆忙作这种判断,而是坚持不懈地观察和分析几十年,最后才得出结论,按照中国文化,中国不可能凭着国力远征欧洲。这种态度,令人感动。

比较重要的是1600年,十七世纪的第一个春天,利玛窦在南京遇到了徐光启,两个重要文明的代表人物见面了。徐光启儒学出身,又做着官,他们见面以后,两人在一起翻译了六册的《几何原本》,使中国开始懂得了西方数学,这是一件大事。然后,徐光启受洗加入了天主教,虔诚信奉,一直做礼拜。这给我们一种信息,就是当时中国的高层官员如果按照利玛窦的路子接受西方文明,未必有太大的障碍,也可能出现日本接受西方文明的平和方式。徐光启去世的时候,皇帝罢朝一日,对这个大臣表示深刻的悼念,然而由于他是天主教徒,他的墓碑是拉丁文的碑文。过了不久,他的墓就搬到了他的家乡,上海城外的一个地方。后来家人也搬到那儿去守墓,姓徐的家庭集合在一起,那个地方就叫徐家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