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课 一个真正的世界奇迹(第2/4页)

不过这也带来一个麻烦:就像历史上的许多贵族子弟一样,他们总是自信满满,觉得自己拥有理想和使命,却不善于在前后左右周旋。他们不太懂得政治生态,比如看不得小人脸色,听不得言不由衷,更不愿意由自己来说一些俯仰上下、左右逢源的话。其实一旦跻身政坛就不能全然拒绝政治惯性,这是连孔子、孟子都不能拒绝的。但是,屈原的理想化洁癖使他成了一个缺少弹性的人。因此,当我们看到屈原在作品中不断强调自己的高贵、洁净时,我们就知道,等待这位男子的一定是悲剧。

何琳:他那些理想高远的话,包括那种自豪感,可能别人不好理解,如果不能沉浸到那个世界中去,就会认为他是自大。其实那不完全是自大,而是一种理想,把自己跟天命放在一起的理想。因此,他的悲剧不是自大者的悲剧,而是理想者的悲剧。

余秋雨:说得很对,理想者的悲剧更能说明屈原,也更能打动人心。但是,请注意“理想”和“自大”并不是对立的概念,理想者的内心必然会有自大的成分,这是和没有理想的人的一种天然区分,结果使没有理想的人难于接受。“不自大”的理想者,只是把“不自大”当做一个实现理想的亲民策略。但是,屈原没有这种策略。

没有策略而跻身政治,就会遇到一个天然的困境:即使是潜在的盟友,也都没有那么高贵和纯净。当你没有争取盟友的能力,只是企盼着人们理解你的理想而成为你的盟友,但这种企盼一定落空。一切潜在的盟友都会因你的骄傲而产生心理隔膜,自然地投向一些笑脸,而那些笑脸很可能出自于小人。请注意,不是投向有强权的坏人,而是投向小人,因为小人没有明确的政治主张,让一切投向他们的人感到一种处于中间状态的安全。于是,小人的队伍大大扩充,而原先潜在的盟友,也必然在小人的王国里激发出更多的小人心理,形成一种辽阔的政治气候。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屈原很快就置身于觊觎、嫉妒、冷眼、误会的包围中,而他的主要对手,其实就是小人,而且是和权力连接在一起的小人。

好,那就让我们说说这方面的事情Ⅱ巴。哪一位来说?

丛治辰:那就我来说吧。屈原年少得志,受到楚怀王的信任和重用,因此招来很多嫉妒者,其中的上官大夫靳尚就策划了一件事情:屈原正在替楚怀王拟定一个宪令(国家法令),他来了,说:“你能不能把宪令的草稿给我看一下?”屈原想:“我把草稿给你看了,被你私自篡改岂不麻烦?”于是拒绝了,那人就灰溜溜地走了。

这个人为什么会跑过来看草稿呢?因为屈原老说自己是“受天命”的,政治主张上很“改革”。而靳尚,包括后来参与到陷害屈原事件中的公子子兰、郑袖都是保守派,这个草稿很可能倾向于改革,屈原担心让他们看了,他们会篡改。于是,就把靳尚给得罪了。加上以前的一些积怨,他就到楚王那里,演了一出小人戏。他一见楚王就说:“大王啊,您要改革,为此要做个宪令,大家都知道这是您的英明,屈原只是给您打个草稿罢了,谁知他每写完一条就出去吹嘘,说:‘你看看我多牛!这些都是我写的!’”小人不仅会对当权者谄媚,而且很会抓住人的弱点:屈原确实有点自恋!这么一挑拨,楚王果然很不高兴。屈原就这样遭到了楚王的疏远,以致流放。流放是屈原的不幸,却是中国文化的大幸——正是因为流放的郁闷,屈原才写下了千古不朽的《离骚》。

王安安:屈原的流放是靳尚、郑袖和楚王三人合力造成的。一个成功的统治者、英明的领导人,对小人的谗言理应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和处理方法。所以,楚怀王对此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