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课 诸子百家中文学品质最高的人(第4/4页)

庄子认为,要获得这种眼界,很困难。但是,因为是眼界问题,你也不能去强迫他们,只能让他们去。用自己的眼界强加给他们,又是不自然的事。他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井底之蛙,你没有办法同它谈海,它被空间束缚了;夏天的虫,你不可能给它讲冰,因为它被时间束缚了;那些孤陋寡闻的文人,没法给他讲真正的大道理,他被一大堆从小接受的教学话语束缚了。按照庄子的说法,大家都在自我作践,把自己的空间和时间越折腾越小。这样的人那么多,庄子无奈地说,不必和他们讲话。但是我们设想一下,如果换成孔子和墨子,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们一定要讲,而且要用尽各种方法来感化你。庄子觉得完全没法讲明白,你能把空间的束缚、时间的束缚、教育的束缚都取消么?取消不了,那么再讲也无效。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有《庄子》呢?那是他获得精神自由的自我记述,也想让少数同道获得启发和共鸣,仅仅如此而已。我认为,这种无奈状态,又是一种比较正常的文学心态。现在作家中那些一会儿想刺激天下,一会儿又抱怨民众不理会自己的狂躁心理,与正常的文学心态相去甚远。

最后我要简单说一说庄子在东方美学中的特殊地位。他提倡“物我两忘”的境界,是东方美学对世界美学的重大贡献。我们过去习惯讲述的所谓“血泪醮笔端”“愤怒出诗人”等,当然也有存在的合理性,但在美学境界上等级很低,更不是东方美学的主体。多读庄子,会使我们更多地领略东方美学的至高境界。另外我还必须说明,过去有不少学者认为“寓言象征”是西方现代派文字所独有的特征,那是一种片面的说法,庄子对此提出了否定。我写在二十多年前的那本《艺术创造论》就提出,现代世界第一流的文艺作品,三分之二以上都是寓言结构,而在古代,最早进入这种寓言结构并立即显现成熟风貌的,是中国的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