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冷浸幽人彻骨寒(第3/3页)

自己的家吗……?褚仁心中暗叹,天高地厚,云苍水茫,

天地之间何曾有过自己的家?京城石大人胡同的那一个,关起门来不要自己了;这里的这一个,是自己亲自选址,亲手布置出来的,现在也不要自己了……四百年后的那个家,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就不再是自己的家了。家不只是一个房子,而是有人在等。纵然你富甲天下,买得起无数房子,但若房子中没有那个你想见的人,终究不过是一堆冷冰冰的砖石瓦砾而已……

“仁儿……”傅山干燥而温暖的手,轻抚着褚仁的顶心,“朱氏自幼便有喘嗽之症,嫁过来后这几年,本来已经调养差不多了,可是这两年,病势又重了许多……”

褚仁低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这症候,爹爹也束手无策了,而今只有一个办法或可一试。”傅山轻叹。

听到这里,褚仁有些好奇,抬起头来,静静地等着下文。

“凡妇人怀孕,体内气血流动与平日不同,便如河流从枯水期到了汛期一般,诸如喘嗽、风湿诸症,症状都会减轻。她这症候,若在孕期辅以针灸和汤药,想要一举根治,倒是并非没有可能,至少……值得一试。”

褚仁边听边点头,浑然忘了此时并不是学习医术的时候。

“所以……眉儿这段时间,要多陪着朱氏才行,你莫要去打扰他们。”

褚仁木然地点了一下头。

“眉儿也是年近而立的人了,成亲已近十年,如今膝下尚无半个子女,坊间的种种物议,好说却不好听……你若真心为他好,应该也不愿意眉儿被人这样诋毁吧?”傅山的声音柔柔的,听上去,不像是训诫子侄,更像是一个父亲在为儿子恳求。

听到傅山这话,褚仁倒不好不表态了,于是说道:“是,爹爹……我听您的,今晚我就搬出去。”

褚仁走出门来,天已经近黄昏了。闷了一身的汗,被冷风一吹,在炎夏中竟也觉得冷飕飕的。跪了许久,膝盖木木地痛,几乎站立不稳。

院里的两棵杜仲,还是买下这宅子时,自己和傅眉亲手种下的,如今只长高了一点点,在那株高大桑树的掩映下,显得伶仃而无助。

西院已经点起了灯,窗纸上,是傅眉与朱氏的侧影,两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显得温馨而亲密。此时此刻,在这片土地上,应该有无数的夫妻,像这般在灯下喁喁细语吧?但会有几个人,像自己这样,站在一寸寸暗下去的空阔庭院里,隔着窗,看着所谓的举案齐眉,暗自神伤。

褚仁又想到了齐克新和古尔察,此时,他们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灯下说着话?会不会,提到了自己?

注:

[1]康熙元年,傅山母亲卒于松庄,年 84岁,因情节需要提前。

傅眉顺治六年成亲,21岁,正是在薛王起义的时候,傅眉的第一个孩子诞生在康熙元年,也就是傅山母亲病故那一年,此时傅眉已经33岁了,朱氏也有23岁。

傅仁最初娶的是白孕彩的女儿,这个姑娘是个残疾人,嫁过来2年就去世了,此后傅仁8年未娶,8年后娶钱氏。钱氏也无子,另有一侧室生有一子,早亡。

傅仁娶白氏的时间没有明文记载,但是根据傅山和魏一鳌的书札看,应该在顺治四年到顺治九年之间,且更接近顺治四年。很有可能和傅眉同在顺治六年(傅仁1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