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乾坤何处是吾乡(第2/3页)

齐克新也跳下马来,和古尔察寒暄着。

听着二人的说话,褚仁心中一惊,霎时,便急出了满头的汗。他们说的话,褚仁一句也听不明白!

那是满语,褚仁虽然听不懂,但知道那是满语。很小很小的时候,似乎外公教过几句日常礼节的话,记得有次过年,这半生不熟的满语还为自己换来过压岁钱……但,那是太久远的事情了,仿佛已经是前生,此时无论如何回忆,依然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身旁的那两个人还在说着,褚仁努力地捕捉着每一个熟悉的音节,但是终究无法把它们串联成完整的意思,心里一急,眼中便充满了雾气。

终于,那两个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人注意到褚仁了。齐克新将上半身探入车内,用手背轻触了一下褚仁的额头,神情惶急,又说了一连串满语。

褚仁嘴一撇,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听不懂满语了……”

“怎么会?”齐克新换做了汉语。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办?”褚仁呜咽。

“别急,别急!不要紧的。还有哪里不舒服?怎么这么多汗?头疼吗?”齐克新一叠声地问道。

褚仁摇摇头,“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

“没关系,我们以后在你面前,用汉话就是。你别急,慢慢想,想不起来阿玛慢慢教你。”齐克新安慰着。

“怎么会记得汉语,不记得满语了呢? ”。古尔察也弯下腰,在车帷开处露出了半张脸。

“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昏迷了很久,眼睛睁不开,也不会说话,但是能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后来醒来,自然而然地就能用汉语说话了……”

齐克新坐到车内,揽住褚仁的腰,柔声说道:“别急,我们敏儿很聪明的,回去慢慢学,很快就学会了。”而后转头对古尔察吩咐道,“走吧,我在车里陪他。”

古尔察弯腰躬身,答了一声“嗻”。说完便跨上马,双腿一夹马腹,直跑到队伍最前去了。车,又辚辚前行,这一路,已是平原坦途,再无颠簸了。

齐克新紧紧揽住褚仁的腰,让褚仁靠在自己肩上,似乎生怕一松手,便会再度失去这个儿子似的。

“这一路过来,可劳累吗?”

“不累。”

“头疼病有没有犯过?”

“没有。”

“肚饿吗?要不要喝口水?”

“不要了……”

“冷不冷?若是冷便加件衣服。”

“不冷……”

“那热不热?热就把帘子打起来,不要闷着。”

“也不热……”褚仁破颜一笑。

齐克新不嫌絮烦地说着,仿佛要把这三年来欠下的关怀话语,一股脑统统倒出来一般。也许并不是为了冷热衣食,只是想说,想交流,想知道儿子的一切感受。对这个失而复得的独子,他恨不得捧在手中,含在嘴里,一刻也不想放开。

齐克新拿出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给褚仁挂在腰上,“阿玛特地给你的见面礼,可保你平安。”

褚仁低头看时,见那玉上刻着一只花瓶,两只鹌鹑,一柄如意,正是平安如意的口彩。

“腿总是这样垂着,脚会肿的,把靴子脱了,腿盘上来坐着。”齐克新又说道。

褚仁依言脱了靴子,把脚拿到座位上,却没有盘坐,而是略侧过身子,将后背靠在齐克新肩臂上,脚伸直了坐着。母亲还保有满族盘坐的习惯,但褚仁从小就关节硬,盘不起来。若是按照明朝的规矩,应该要跪坐的吧?时代的车轮碾压着一切传统,坐姿越来越懒散随意……褚仁怕齐克新看出破绽,忙把一只手背过去,放在齐克新的手掌中,任他轻轻揉捏着。

车帷落着,车中一片昏暗。若有若无的,是齐克新衣服上淡淡的熏香气味。褚仁分辨不出那是什么香,只觉得馥郁淡雅,很是受用。马蹄缓缓,配上车子微微的颠簸,不禁让人昏昏欲睡。和古尔察一起乘车,褚仁总是戒备着,此时和齐克新一起,不知为何,渐渐放松了下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