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润伤心异国逢(第3/4页)

“你……也是如此吗?”傅山看着褚仁,略带惊诧地问道。毕竟褚仁这一口标准的京腔很是特别,说话的遣词用句,怎么看也不像八九岁的孩童。

褚仁点点头,说道:“那老者是从十几年前附在那士子身上的,如果我说我是从几百年后穿越过来的,您相信吗?”

傅山低头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这也未必没有可能……”沉吟片刻,又问,“既如此说,你定然是知道满清的寿数了?”语气中突然有了些急切。

褚仁点头答道:“知道,清朝总共十二帝,三百年。”

傅山听后一怔,踉跄地退了半步:“怎么会?!虽然扬州已失,但目下江南还有大明半壁江山……”

褚仁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历史就是这样……”

褚仁脑中,突然涌现出教科书上的一句话——“历史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不记得是历史课还是政治课的内容了,也不记得是会考还是高考时温习过,就这样凭空冒了出来,足以击退傅山脸上的悲怆。

“你莫骗我,你说说这十二帝的年号。”傅山抓住褚仁的手腕,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抓住身旁的一棵稻草。

褚仁叹了一口气,心中酸楚。生命中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深切的觉得,自己生逢盛世,远离战乱,是如此的幸福……突然喉头似乎被什么哽住了,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舍了顺治之前的天命天聪,徐徐说道:“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

还没等褚仁将这大清三百年数尽,傅山便已经听不下去了,只见他手持藤条,击打着车辕,放声吟道:“有宋遗臣郑思肖[3],痛哭胡元移九庙。独立难将汉鼎扶,孤忠欲向湘櫐吊。著书一卷称心史,万古此心心此理。千寻幽井置铁函,百拜丹心今未死。胡虏从来无百年,得逢圣祖再开天。黄河已清人不待,沉沉水府留光彩。忽见奇书出世间,有惊胡骑满江山。天知世道将反复,故出此书示臣鹄。三十余年再见之,同心同调复同时。陆公已向崖山死,信国捐躯赴燕市。昔日吟诗吊古人,幽篁落木愁山鬼。呜呼!蒲黄之辈何其多,所南见此当如何!”吟罢,两行清泪涔涔而下。

傅眉忙上前两步,扶住了父亲的手臂。

过了许久,傅山才平复了心情,嘶声问道:“你……是从何朝何代而来?”

“大约……四百年后吧,清亡了之后有民国,民国之后,就是我所在的时代,那个……国号很长,我们一般简称它为祖国……”褚仁只觉得汗都下来了,不知这么说,傅山这四百年前的古人,是否能听明白。

傅山沉吟道:“是汉人当政吗?”

褚仁一呆,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现代的政体,只得点点头:“……算是吧,但是……内阁中也可能有满人、回人、苗人等其他少数民族。”不管怎样,傅山似乎是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身份,倒不用遮掩着,隐瞒着去扮演另外一个人,褚仁不禁松了一口气。

说谎,对于褚仁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褚仁一直不习惯去欺骗别人,不想说实话的时候,便不说,所以更显得孤僻。

傅山也似松了一口气,竟双手加额,振衣对着暗夜明月拜了一拜,喃喃说道:“上天垂怜,我汉家江山终于得以光复!”默祷了片刻,傅山又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褚仁便把自己的身份来历,和穿越之前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傅山听后点了点头:“看来你我竟是有缘。”语气也恢复了最初的平静淡然。

褚仁也是放松地一笑,又问道:“那我这身体到底是什么人?”

傅山扫了褚仁一眼,冷哼了一声,嗤道:“只怕是个鞑子!”

注:

[1]傅眉:傅山之子,工诗,擅书画、篆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