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后记(第2/2页)

我父亲是一位非常知名的科技记者,他有点像“安乐椅侦探”,完全凭借对地理资料的研究,参与了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是世界第一大峡谷的论证工作,在新闻史和科学发现史上写就了十分辉煌的一页。他虽然没把我培养成科学工作者,却也使我从小就对科学抱有无比的敬意。科学的原点是质疑,而不是国人最喜欢的盲从,从中国传统文化的角度来看,科学精神大概是最可恨、最忤逆、最不相容的一种事物。在中国人看来,很多概念是必须伏地叩首、神圣不可动摇的,比如:天人合一、独尊儒术、三纲五常、祖宗至上,而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些东西不仅经不起质疑和试验,而且在逻辑上荒谬不堪,但是很多国人就是像恋尸癖一样迷恋着这些早已腐朽的残骸,穷尽一生只为一个匍匐,宁死都不肯挺起脊梁,前进一步。他们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的帮凶,并在两种角色之间游刃有余,自得其乐。

于是我写就了《真相推理师·幸存》这本推理小说,原意旨在探讨中国人一切大悲剧的根源。小说最初的名字是《湖底》,后来又改成《湖水》,然而出版社的编辑觉得不够好。最后我坐在9路公交汽车上,大约在永安里和国贸的两站之间,取了一个名字叫《不可能幸存》(本书第一版名称),获得了编辑的认可。这个名字如此模糊并透彻地表达了全书的主题:在一个几千年来“一种愚昧到头了,就用另一种更愚昧的东西取代之”的环境里,谁也不可能成为幸存者。

小说出版后,销量一般,一时间让我有些沮丧,不过我一直抱有“生前不可能有太多人读懂我的书”的奇怪想法,所以倒也坦然,抓紧构思下一部作品去了,谁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读者对这本书表现出了兴趣,他们不仅称赞小说对“暴风雪山庄”的模式有所突破,在叙事结构上有所创新,堪称“犯罪现场勘查实用教程”,甚至认为,这本书“对国民性的探索、对群体无意识的成因,具有很多纯文学都无法比拟的深度”,这令我十分高兴,假如说低估了读者是一种错误的话,这大概是我最喜欢犯的一种错误了。而这本书再版后更名为《真相推理师·幸存》,似乎也隐喻着这本书终于没有被时间埋没的命运。

近年来,随着国家对科普和科教工作的重视,百姓的科学文化素养不断得到加强,对虚假健康信息的防范意识也大幅度提高,今天的保健品产业,由于相关部门的严格规范和管理,已经不复当年的辉煌了,但是,将来会不会在健康领域出现新的骗局坑害消费者?我不知道——也许又有人会说我过于悲观,而我一向认为,悲观比乐观更有意义,绝望比希望更有价值,所有的幸存都是战胜了不可能幸存之后的涅槃。

从这个意义上讲,那个穿着一袭白衣站在漫长国道上的女孩,是唯一的幸存者,这就足够了,只要有一个幸存者,哪怕只有一个,就足以证明:我们仍有变不可能为可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