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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给思缈吃心得安?”郭小芬打断她,把凝曾经讲过心得安会抑制回忆的话讲述了一遍。

“β受体阻断剂确实能降低去甲肾上腺素的水平,使人避免受到痛苦记忆的纠缠,但是对于刘思缈而言,她需要的是缓慢恢复,好像做磁盘整理似的,一点点,一点点地把散碎的记忆片段重新整合在一起。服用心得安,可以避免那些恐怖的记忆片段突然作祟,打乱整理工作。”沙俪说,“凝只强调了心得安的副作用,却刻意回避了其正面的治疗作用——世界上没有无副作用的药物,只有那些骗人的虚假保健品,才天天把西药有副作用挂在嘴边,其实他那保健品也有副作用,馒头吃多了还能撑死人呢!”

这话令郭小芬不由得浑身一震。

“昨天晚上结束审查之后,我回到家,给同事打了个电话,听说这两天做完催眠治疗以后,刘思缈的精神更加恍惚,我那个同事给她送饭时,还无意中听到她说了一句‘我要努力回忆罪行……我杀了人’,霎时间我明白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沙俪说,“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医源植入性记忆’?”

郭小芬摇摇头。

“简单说,就是催眠师或心理医生在治疗过程中,通过暗示手段在患者脑海中植入一段错觉情境。”沙俪说,“20世纪90年代,美国曾出现过一股‘全民受虐潮’,成千上万的美国妇女在催眠师的‘治疗’下,回忆起自己童年时代受到亲人的性侵犯,导致大量的人入狱、无数个家庭解体。华盛顿大学的著名认知心理学家伊丽莎白·洛夫特斯教授经过研究证明,其中绝大部分‘受虐记忆’纯属子虚乌有,是在催眠师具有暗示性的提问中形成的——催眠术能导致人进入一种高感性状态,思维和心理活动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被夸大、控制和扭曲,甚至无中生有。比如你反复问一个催眠状态的女人‘你小时候被父亲抚摩过几次阴部’?那么即便是根本没有过这种事,这个女人也会将儿时父亲给她洗澡回忆成性侵犯——这就是所谓的‘医源植入性记忆’。”

“人的记忆,有那么脆弱吗?”郭小芬有点不相信。

“比你想象的脆弱得多。”沙俪说,“伊丽莎白·洛夫特斯教授曾经做过一个著名的‘超市走丢实验’,她找了一群从8岁到42岁的受试对象,问一个相同的问题:你还记得你5岁时在超市走丢的事情吗?所有的受试对象起初很困惑,但在提问者坚定有力的提问下,所有的人都‘回忆’起了根本不存在的走丢事件,甚至回忆出超市的名字、父母焦急寻找的样子,甚至电梯的铃声和警察用棒棒糖哄自己不要哭……你看,我们就是这样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书籍、报纸、杂志、电视、讲座,都在某种程度上制造着一个又一个虚拟空间,使观众分不清事实和虚构,产生并不存在的记忆,假如这种记忆又是‘集体共识’——就是说你身边的人都‘记起了这件事’,那么你就更加容易坚定‘这件事确实发生过’。”

郭小芬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次健康讲座:《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的合唱,三位“我国医学界的泰斗级人物”,还有一拥而上的抢购……

“当然,催眠术本身并不是坏事,让失忆患者进入恍惚状态,在极度放松中慢慢回忆,确实有助于其及早恢复记忆。但是凝却使用了一种可怕的手段,那就是植入记忆扭曲编码。”沙俪把凝实施催眠的方法和过程对郭小芬详细讲述了一遍,“我也学过一点点催眠术,但最初并没有意识到问题在哪里,因为凝植入的第一句是‘我是受害者,香茗一定会原谅我’,表面上看这句话毫无问题,但是我忽略了一点——”

“你忽略了什么?”郭小芬盯着她的眼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