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 革命(第4/18页)

梵学家扎着腰布,穿着背心,戴着神圣的丝线、种姓标记和腕表,身下是打扫干净的平地上铺着的毯子。他正在阅读毕司沃斯先生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份报纸。毕司沃斯先生看见帐篷里还有很多报纸,和梵学家看的是同一种。那是《苏联周报》。

已是下半夜了,毕司沃斯先生从一群人走到另一群人,听腻了奥华德的轶事;当阿南德试图讲奥华德遇见莫洛托夫的故事,讲红军取得的胜利和苏联光辉战绩的时候,毕司沃斯先生说他们应该上床睡觉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留下阿南德和赛薇在楼下享受着节日的气氛。他的脑子里嘤嘤回响着孩子们和姐妹们不停絮叨的那些响当当的名字。想想吧,那个见过这些大人物的人就和他睡在同一个屋檐下!那里,奥华德去过的地方,无疑就是真正的生活之地。

整整一周,房子都笼罩在节日气氛中。客人离开,新的客人来了。他们把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制冰工、卖盐花生的小贩、邮递员、乞丐、清洁工、流浪儿——都叫到房子里免费吃饭。图尔斯太太提供吃食,大家共同做饭,就仿佛从前的日子一样,一切都随着奥华德的归来重现了。帐篷里悬挂在椰子树枝做成的拱门下的水果不见了,叶子开始变黄。但是奥华德仍然是众人崇拜的对象,和他说话仍然是一种无上的荣誉,他说过的每件事情都被众人传述。不论何时,不论对象是谁,一旦奥华德要讲一个新故事,人们立刻就围拢过来。一般是在晚上,人们汇聚在客厅里,而奥华德疲惫时,就聚在他的卧室里。毕司沃斯先生尽可能多地参与其中。图尔斯太太忘记了自己的病,急于照顾奥华德,在他说话时握着他的手或者抱着他的头。

他曾在一九四五年被劳工党力劝加入组织,被金斯利·马丁认为是劳工党胜利的关键人物之一。事实上,金斯利·马丁试图迫使他加入“新政治家和新国家”组织,但是他毫不在意地拒绝了金斯利。他还因为尖刻地批评丘吉尔的富尔顿演说而受到保守党的强烈憎恨。尖刻是他喜欢的字眼,他批评得最尖刻的人是克里希南·梅农。他没有明说,但是他的谈话透露出他曾在一次公开聚会中受到梅农的无故侮辱。他曾经为莫里斯·多列士筹款募捐,在法国和他商讨党派策略。他熟稔地提及苏联将军的名字以及他们所参加的战斗。他说那些俄罗斯人的名字的吐词方式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些俄罗斯人的名字难听得要命。”一天晚上毕司沃斯先生斗胆说。

姐妹们看看毕司沃斯先生,又看看奥华德。

“美不美因人而异,”奥华德说,“从某种角度说,毕司沃斯也是一个滑稽的名字。”

姐妹们看着毕司沃斯先生。

“罗可索沃夫斯基和可口-可乐-考茨基,”毕司沃斯先生说,有点恼羞成怒,“难听得要命。”

“难听?维亚切斯拉夫·莫洛托夫。你觉得这名字难听吗,妈?”

“不,孩子。”

“约瑟夫·杜加什维利。”奥华德说。

“那正是我想说的,”毕司沃斯先生说,“你可别说你觉得这名字好听。”

奥华德尖刻地回应道:“我觉得好听。”

姐妹们微笑起来。

“高格理。”奥华德说,抬起下巴(他躺在床上)发出像要窒息的声音。

图尔斯太太的手从他的下巴那儿移到他的喉结处。

“那是什么?”毕司沃斯先生问。

“果戈理,”奥华德说,“世界上最伟大的喜剧家。”

“听起来像是漱口发出的声音。”毕司沃斯先生说,等待着掌声,但只有莎玛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在俄罗斯你可不敢这么说。”琴塔说。

奥华德由此从俄语名字的动听说到俄罗斯。“那里人人都有工作,而且人人都要工作。这一点被专门写在《苏联宪法》里。柏丝黛,把那本小书递给我,那本‘不工作就没饭吃’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