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12页)

“你说的,是你的堂姐观若英吗?她不是和我们同岁吗,为什么会是观家最懂古礼的人?”

“因为父亲并不是家里的长子,对家传的知识学得很粗疏。直到四年前,观氏的家主还不是他,而是无咎伯父。礼器原本也都放在无咎伯父那里,祭祀也一直由他和上沅哥主持。他们的学问足以指导太学里的博士,也的确经常有学者会写信向伯父求教,而伯父往往让上沅哥替他作答。但是,在四年前,他们都不在了,恐怕许多古礼也因此失传了吧。”说着,露申把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伯父和上沅哥都死在那一晚,只有若英姐活了下来。”

“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露申如实回答,却让葵更加困惑了,“只是,大家都死了,而已。”

“是说你伯父一家?”

“伯父、伯母、上沅哥还有只有六岁的堂弟,都死在了家里。当时若英姐碰巧在我家,才躲过一劫。是芰衣姐发现了尸体。”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一点,“是啊,芰衣姐也已经不在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说自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葵还真是过分,谈到这么悲伤的话题,也根本不想着安慰我一句,还自顾自地问个不停。”露申终于流泪了,“我们真的不知道事情的经过,芰衣姐过去的时候,惨剧已经发生了。而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凶手究竟是谁,他又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才做出了那么残忍的事。那天的事,还留有很多难解的谜团。小葵这么聪明,又见过世面,说不定能给出答案。”

“方便的话,能不能为我讲讲你所知道的?”

“好的。”露申点了点头,“但愿我能讲下去……”

说着,她又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将视线投向树林深处。那里似乎空无一物,又仿佛有什么潜藏在巨大树冠投下的阴影之中。落日继续下沉,阴影一寸寸地向葵的脚边蔓延。露申隐隐地希望,自己能在长庚星升起之前讲完这个故事。

2

早春徒有其名。

风在山谷间回荡之际,寒意仍不免渗进每个人的骨髓。

即便是平日以勤勉著称的观芰衣,此时也只是枯坐在主屋铺设有莞席的地板上,倚着凭几,在膝头摊开一卷琴谱,和睡意做着斗争。她身上披着厚实的衣物。悠远的乐音在芰衣的脑海里奏响,冻得僵直的指尖却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

芰衣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睡意渐渐袭来。因为尚未把新学的曲子温习一遍,她并不想回房间就寝。

一阵叩门声,打破了她的睡意。

院门距离主屋约有三十步远,虽然风势未杀,叩门声仍清晰可辨。叩击声并不重,却异常急促。

起身将长衣草草整理了一番之后,芰衣离开主屋,奔向院门。

日落之后,下过一阵细雪,山脊和平地都被染成了银白色。芰衣家的庭院也不例外,尽管星月都被阴云遮去了踪影,投到院子里的只有主屋幽微的烛火,却也将那薄薄的一层积雪映得如月光般明澈。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的缘故,门外的人不再叩门。芰衣听到了对方的喘息声,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若英?”

“芰衣姐……”

观芰衣急忙拆下门闩,打开院门。

当时只有十三岁的观若英一瞬间扑倒在她怀里,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芰衣将瘫软无力的堂妹搀回主屋时,父亲观无逸和胞妹江离也赶了过来。

观无逸问若英发生了什么,她却把脸埋在芰衣的两臂里,瑟缩着不能回答。无奈之下,只好由芰衣贴在她耳边发问,若英才以游丝一般纤弱的声音道出了实情。

“被父亲……打了……”

此时芰衣才注意到,明明是这样的天气,若英却只穿了一件单衣。并且,贴在若英背部的素缯浸着血迹。